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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事已至此，事情总没有说一半就不管不理的道理。
洪姑娘势在必得，那聆雪也要确定，她的确有这样的本事，能得了这个位置，这位置不见得真的那样好，但却关乎着朝局平衡，关乎着她们所有人的未来。
也不是选了个不好的人，她们的未来就跟着一并毁了去，而是选一个相宜的人，她们能够省下来许多的力气，应对该应对的人。
聆雪目光温和的落在洪姑娘身上，她一向先瞧旁人的眼睛，到这会儿才注意起洪姑娘的装扮来。
洪姑娘在宫里留下的画卷，是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穿了一套暖橙色云锦褙子，外罩浅一色杏子红菱形纹丝绦，满面含笑，瞧着便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娇俏可人至极。
端瑞还曾提了一句，只说那画卷瞧着，倒有些婉婉的影子，婉婉如今也总爱穿暖橙色的衣裳，只洪姑娘多了几分娇俏，婉婉许是跟着聆雪的时候长的缘故，多了一分温柔。
可过了五年，洪姑娘的娇俏只余下两分，若不是刻意做出这般形态来，怕是连这两分都没了。
此时观洪姑娘，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眉眼深处藏着几分精明，顾盼生辉间，打量着所有人的情绪，怕是因着这样，才能将外头那些个世家贵女一一哄的顺服了。
这份察言观色，也是经受了些什么，才学来的，不然堂堂大理寺丞的嫡女，纵是有几分眼色，也不至于要兼顾所有人，尤其是家世比她低微的。
聆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平平静静的落在洪宝芸身上，等着她作答。
洪宝芸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服了输，笑意不减，却刻意掩藏了锋芒，瞧着温柔和善至极：“郡主还要怎么听我的诚意？我是什么样的境遇，想必郡主早就打听个清楚明白，原定下的亲事，未婚夫病逝了，我又过了年纪，回了临安城，又不比那些一直在临安的姐妹们，婚事耽搁下来，再想寻好的便难了。
可若说我不及城里的世家贵女们，便也罢了，偏我自认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为着什么就不能嫁的比她们好些了？
贾将军长得玉树临风，年纪轻轻的做了丞相之位，入府便能得了主母之位去，这样的婚事，可不是打着灯笼难找的？我既然有幸，自然希望被选中的那个人是我。
我方才与郡主说的这些，也表明了我的态度，旁人在意的那些事情，我是不在意的，世子和郡主想要我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样能做到。
日后贾府同护国大将军府，是要同气连枝的，因而我才特意来寻了郡主，希望郡主瞧见我的诚意。”
若聆雪不曾看到洪姑娘的眼底，这会儿怕是要烧香拜佛的谢过老天爷了，真真瞌睡遇上了送枕头的，再没有这样赶巧的事儿。
然而……
聆雪不曾张口，依旧含笑看向洪宝芸。
刚刚洪宝芸在将军府里的长袖善舞，是表现给她们瞧的，她们也的确认同她的好，可有些事情若是不能说个清楚，弄个明白，这门亲事便做不得。
聆雪盯着洪宝芸看了这半晌，洪宝芸也不动声色的看回来，仿佛自己半点不懂得聆雪的意思，不知道她还在等着她说些什么，因而也不曾开口。
聆雪等了一会儿，也不曾再听洪宝芸张口，默了默道：“这门亲事，也不是我说了算，洪姑娘既然觉得自己适宜，不如自己去见了贾公子吧。”
洪宝芸没想到，聆雪再不说一句话，就这样轻飘飘的给她打发了。
聆雪站起身来，张口要喊了浅诺。
洪宝芸此时急急站起身来，见聆雪不似匡她，急急道了句：“郡主，且慢。”
聆雪垂眸，不再瞧她：“洪姑娘是聪明人，我们的确是需要个合适的人选，以如虎添翼，但若是这人不肯亮出实底来，连我们也要一并蒙在鼓里，我们岂不等于落入虎口？”
“我……”洪宝芸目光一点点收回，最终却落到那香炉上，看着那飘着的袅袅香烟，洪宝芸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个样。
“我的确是有些实底，或者说，是把柄。”洪宝芸说完这句话，倒好像是松了一口气，自顾自的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既是郡主问起来，那我便说了，我正愁无人可说。”洪宝芸的声音阴冷下来，无端的让人心里发寒。
聆雪知道内情，反倒是稳得住的，慢条斯理的回罗汉榻上落座，素手摆弄着袅袅香烟，看得洪宝芸脸色都变了几变。
“我未婚夫，是我用药毒死的。”洪宝芸盯着那香炉，仿佛瞧见了自己每次舀了药物的模样。
“事情也简单，我未婚夫是我的表哥，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我八岁的时候，他便因为赶考，到我们府里住着，我十二那年入宫，撞见了皇上，皇上问起了我，那时我才十二，把我父亲都吓着了，好在年纪还小，皇上当时有些遗憾，说是等上两年再说。
我父亲害怕，便寻了个机会，调回了老家，刚好我表哥考中了进士，被指了个小官职，离着老家也不远。
表哥提了亲，我父亲觉着倒是好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且我表哥也有了官身，虽算不上是门当户对，但嫁过去，总不至于委屈了我，我当时也那般想着的，总比嫁给皇上强。”
洪宝芸说到这儿，瞧了聆雪一眼，聆雪容貌比旁人都要出挑些，只这么微微斜签了身子坐在罗汉榻上，就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姜帝见着她，必然也起过心思，聆雪该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不至于能躲到这时候，还给指了婚事，还是韩容泽这样的人物。
聆雪面色平静无波的瞧着洪宝芸。
洪宝芸收回了目光，自嘲一笑道：“接下来的事儿，跟旁人差不了多少，我自认不是个善妒的人，因着我生母病重，八岁就开始当家，也知道官家子弟有几房妾室，通房的，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我甚至还买了长得极好的丫头来，预备着给他做妾。
总归是我付出了真心实意，结果我那表哥却是个处处留情的，随便一个丫鬟在他跟前哭两声，他都能软了一副心肠去，我比表哥小了许多，后我母亲病逝，我少不得守孝，等我出了孝，才知道我还不曾过门，他院子里的人，各个都沾过了身子。
那时我父亲娶了继室，我想退亲，我父亲却不答应了，只说我已经过了年纪，若是不能与我表哥在一处，怕再也嫁不得合适的人家。
我表哥一副悔过的模样，在我父亲与继母面前表演了一番，我的婚事便也这样了。
但我凭着什么就要把我的一辈子糟践在这样的人身上？等着我表哥那一家子妾室通房，等我的嫁妆过府花销吗？
既是所有人都不肯，既是我放软了身段去求了他们，他们个个都不答应，那也怪不得我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洪宝芸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十来句话，说清楚了过往，却半点没有后悔的意思。
直到说完了这话，洪宝芸也敢直面那香炉了，她盯着那袅袅升起的香烟道：“我不是没求过我那表哥，我说了，只要他答应退亲，怎么着都成，求他看在在临安城的时候，我八岁年纪，吩咐府里头的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的份上……”
洪宝芸闭了闭眼，将自己眼底的泪意忍下去，后头的话不曾说，聆雪却知道，他那个表哥不肯退亲，既想要人，又想要银子，将洪宝芸往死路上逼，话说的明白，纵是死了，她的坟也不能埋在娘家。
一边是重礼教刑律的父亲，偏心想打发人的继母，一边是冷心冷肠，没心没肺的未婚夫，洪宝芸向天挣命，给自己选了一条活路……
洪宝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说出来这些无人知道的话，心里都痛快了些，连带着那香炉都不怕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这样的诚意还不够，郡主也知道我会选择什么样的路，总归我是要活的，若有人逼着我死，我也只能让旁人死了。”
洪宝芸倒不是说的聆雪，她父亲如今被继母怂恿着，要嫁给继母的娘家远亲，是个三十来岁的酒鬼，当差被贬斥了两次，现在只是个小官，但家里头小有家产，但迟早要被败光了去。
洪宝芸先头说的话，不曾哄骗聆雪，她自认不比旁人差，怎么就要落得这样境地？
家里头的亲事说的七七八八，说话就要下定，若不是贾府这门亲事，旁的婚事都救不得她，她想活，也着急，才会直接寻了聆雪来。
“只怕这事儿不只是你知我知。”聆雪看向洪宝芸道：“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却要你亲自与贾将军说了，毕竟是你们两人的婚事。”
聆雪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她这关是过了的。
洪宝芸有些意外，聆雪却不再提这个话茬，她见过许多人，多多少少都沾了人命，肯如同洪宝芸这样说出来，直面的，却不多。
“说不得谁对谁错，只看贾将军心意了，不过贾府上下也没那么简单，两位姨娘各有来路……”
聆雪没说完，洪宝芸便笑道：“郡主莫不是以为，我斗不过继母，才要寻了这门亲事？若连两个姨娘也无法安置，那我自小当家，岂不是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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