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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曾见过雪，无论是大理还是姜国，没想到，在她大婚的头一日，姜国下雪了，即便只是细碎的，如同细盐一样，落到青石砖上，便化了的细雪。
瑾兰苑上下严阵以待，谁也不知道，今夜是不是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或是仁明殿那边突然改了主意，因着下雪也好，因着天象也罢，只要韩太后想，总有由头。
许是婚期一次次被拖延的缘故，聆雪都有些屏息以待，不敢睡下，怕自己在睡梦中被惊醒，告诉她，她要再等上一年，再嫁过去……
冉洛拿了银红缠枝蔷薇暗纹斗篷，将聆雪罩起来，又递了一个花鸟纹暖手炉过去，温声道：“郡主不如去外头走在？在抄手游廊上落不得雪，小满挂上了草帘，也算不得冷，走动走动，通经活络。”
冉洛不劝聆雪去睡，因为知道，便是聆雪躺到架子床里头，也是睡不着的，只这么在这里站着，却容易手脚冰凉，冻了身子。
当初聆雪为着韩容泽的失踪，自己硬是喝下了那药，如今瞧着跟从前差不多，但这两年还得细细调养着，不然将来子嗣都艰难。
聆雪冲着外头探了探身，微笑颔首，系好了风帽，往抄手游廊上去，小满和谷雨在游廊上放了炭盆，又盖了草帘子，虽然还是会透进风来，但却跟抱厦一样了。
聆雪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三圈，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来，这才坐下来。
浅诺将木栏上铺了软褥子，聆雪坐在上头，吃了小半盅茶汤，撩开草帘子一角，伸出手去，细碎的雪沫子落在手上，只余下点点水珠，极小极碎。
“是真的下雪了啊。”聆雪轻声说了句。
她母亲给她取名聆雪，取聆听雪意，据说还是她母亲极小的时候见过雪，大理四季如春，再难见到了，如今这几十年不曾落过的雪，再次落下来，是好，还是不好？
钦天监那边，怕是又要忙碌了。
聆雪想这些的时候，韩容泽人就在钦天监，看着钦天监监正，战战兢兢的写折子。
气候异常，无非两个解释，要么好，天降瑞雪；要么不好，预示灾祸。
明日就是韩容泽与聆雪大婚之日，所以韩容泽不允许有任何闪失，不拘这雪的来由是什么，此时都必须是好的。
钦天监监正写完了折子，双手捧着折子，递到韩容泽跟前，大气也不敢出。
钦天监监正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竟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将军，吓得头也不敢抬起来。
韩容泽扫了一眼上头的陈词，勾出一个清冷的笑容来，将折子合起来，递回去说道：“紧着递过去，明日好来大将军府喝喜酒。”
韩容泽撂下这句，却不急着走，只等着监正先行。
监正抹了下汗珠，理了理官服，将折子揣起来，往仁明殿去了，心里头明白，大将军这是怕他中途换了折子呢。
待监正回来，韩容泽还在大殿里头吃茶，监正在门外头叹了口气，心里头明白，这大将军是如何看重这婚事，最后一夜了，真真滴水不漏，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差错。
监正进了大殿，将仁明殿的说辞都禀了一遍：“太后很高兴，还赏了微臣一碗羊汤，说郡主是有福气之人。”
头一句便也罢了，后头一句，说聆雪有福气，却不是说天降瑞雪，而是说，韩容泽在背后动这些手脚。
韩容泽这会儿人在钦天监，韩太后想知道，自然容易，韩容泽也不遮掩，他不怕韩太后知道，他对这门婚事，势在必得，纵是韩太后临时起什么心思，也得思量思量他。
韩容泽站起身来，笑了一声，让监正记得来喝喜酒。
这个时辰，宫门早就落锁了，此刻的韩容泽应该在大将军府里，等着第二日一早出门迎亲，可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从两日前，天气阴沉下来，便一直不安，怕最后两日，还要出什么麻烦。
出了钦天监，金洞出现在他面前，低声回禀道：“将军，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天降祥瑞的话，就会传遍街头巷尾。”
韩容泽点了点头，他从前不屑于做这些事情，更不是很在意旁人的说辞，如今倒利用起来，发现这舆论颇有能效，只掌握好这个，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无论是端瑞，还是聆雪的事情。
韩容泽抬头看了眼天色，见不着月亮，也不知这会儿是什么时辰。
金洞似是明白韩容泽的心思，笑着说了句：“还有一个时辰，宫门就要开了。”
韩容泽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温暖如春的笑意来，再过一个时辰，他就可以接聆雪了。
此时的聆雪已然开始收拾起来，一大桶大桶的热水往正殿里送，从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头出来，全身上下抹了玫瑰香脂，待皮肤干的差不多了，再往浴桶里泡上一回，待出来，再抹上一层，浑身上下便是真真的肤如凝脂了，一滴水落在锁骨上，能一直滑落到脚尖。
沐浴之后，套上水红素锦里衣，便要开面，装扮起来，最后套上大红喜服，开宫门的时辰就到了。
聆雪头上戴着金丝蝉翼凤冠，垂下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帘，将明媚的容颜遮挡在里头，这厢凤冠才戴好，耳铛还不及挂了，小满便在外头喜滋滋的喊道：“大将军到了。”
冉洛几人急得不得了，连尚仪局的教习姑姑们，也没想到，韩容泽到的这样的快，从宫门走到瑾兰苑来，总也要一炷香的功夫，更别说，从大将军府到宫门口了。
谁也没想到，韩容泽昨个儿根本就没出宫去，只等着宫门开启的时辰，便在瑾兰苑外头喊门。
教习姑姑们心里叫嚷着这不合规矩，好在郡主这边准备的也早，不然还不知道成个什么样子，心底里却也叹，这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这门亲事拖了又拖，大将军这是等不及了。
再者说，这两位，不合规矩的事情，也不是这一两件了，宫外头嫁人，大婚前最多远远见上一回，这两位可是一道进过学，恨不能朝夕相处过的。
日日得见，还能这么着急娶进门，可不就是这位郡主太出挑的缘故？要容貌有容貌，要气度有气度，持家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的，这样的夫人，自然要早早娶进门子里头去，才踏实，免得又被一些人给惦记上。
当初，贾府是如何放下身段，要求娶这位郡主的，宫里头可都瞧在眼里，若不是如今当家的这位贾少夫人是个爽利讨喜的性子，就为着这桩旧事，就要闹翻了天了，难得那位贾少夫人与郡主还处的极好。
因为聆雪是在宫里头出嫁，便没有那么多闹着堵门的事儿，秋棠昨夜就过来了，今个儿跟着小满，谷雨，浅诺一道守着门，想方设法的拦了，热闹一二。
怎么都是大婚，太冷清了，总归不好。
可这几个哪里是韩容泽的对手，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能撑过去，韩容泽便长驱直入了。
聆雪也没什么害羞的，盼着这日盼了许久，待瞧见韩容泽进来，唇角扬起来，如同牡丹花初绽，极是妍丽。
韩容泽缓步过来，牵住聆雪的手，两人一并往慈宁殿去磕头。
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自不必说，看着两人携手而来，太皇太后难得多了几分笑意。
韩太后来的迟了些，到了的时候，韩容泽与聆雪已经落座吃了些茶点。
“你们两个可真是……”韩太后半嗔半埋怨的与韩容泽说道：“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了，容泽往日里最是规矩不过的人，昨个儿竟是根本没出宫去，可是没人管的了你了。”
韩容泽笑笑不说话，他只想要大婚礼成，莫说韩太后含笑说着这话，便是冷厉的说，他也受着。
韩太后仿佛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头，却笑着受了两人的礼，吃了两人敬的茶，再张口，便是一副贤良不舍的模样，拉着聆雪的手道：“那些个俗物，哀家知道你不缺，思来想去的，也只有这个能给你的了。”
聆雪翻开掌心，看了眼韩太后给她的东西，是一枚掌心大小的梅花令牌，这是仁明殿进出宫门用的样式，只这个是赤金打造的，沉甸甸的坠手。
韩太后笑盈盈的与聆雪说道：“纵是你出了宫，那瑾兰苑还给你留着，这令牌给了你，便是尚方宝剑，你什么时候想入宫来，随时出入，不必递了帖子之类的，便是嫁了人，也要日日进宫来瞧哀家才好。”
聆雪微微惊愕，韩容泽低垂了眼睫，看不清楚神色，两人皆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韩太后腻着韩容泽的神色，笑着与聆雪说道：“日后容泽上朝，你便往后宫里头来，等他理完了事儿，你们再一并出宫去，这样夫唱妇随，难道还不好？这可是哀家能想到的，送给你们最好的新婚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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