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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她满怀悲愤的声声责问，苏万昀心中沉重万千，却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到底是他的自私，才造成了今天的这一局面。
他本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凡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便绝不会让苏家受到任何的波及，更遑论会牵连到凤家！
在他眼里，夫人凤鸾出身高贵、秀外慧中；为人更是温婉大方、善解人意。
无论相夫教子、打理内务，她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合格妻子与当家主母。
这么多年来，他主理朝政，她打理苏府；朝堂上的政务他得心应手，府内的琐事她游刃有余，夫妻和睦、夫唱妇随，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恩爱幸福。
可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他的欲望与野心，她不会懂，也不需懂。
她只需安静地守在他的身后，等着他将来得偿夙愿时的喜悦，等着他为她带来一个更高的荣誉与地位，做一个以他为傲的温婉之后。
不仅如此，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继续只爱她一人，将若大的后宫空置，让她成为全天下女人最羡慕的后宫之主！
他将一切都考虑到了，一步一步小心地按照心里的目标谨慎前行，又怎会心中无她，没有雅儿，没有这个家？
他心里不仅有她们，更有那个曾被自己偏爱过度、打算日后将一切都交传于他，却如今令他悔不当初、一败涂地的可恨孽子——苏墨！
可这些，因为他的一朝失败，早已失去了重提的意义。
如今她恨也好，怨也罢，他再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母亲……”看着父亲那痛苦自责的神情，苏雅只觉心中难过至极。
她本该是幸福无比的生活一下子充满了悲苦，她的家，也一夕间支离破碎。
“父亲就要离开我们了，母亲……您是那么深爱着父亲，如今又忍心让他负疚而去，从此不得安生？”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二哥，这一切，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女儿的哭泣，终于唤醒了沉于悲伤中的永安郡主，让她更加悲哀地认识到，即使到了现在，自己曾经深爱并依恋的男人，始终不懂她的心。
“罢了……”
她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喃喃的声音，细若蚊呐，“罢了，苏万昀……事到如今，你恐怕都还不知，我到底怨着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呢？
他是那样心高气傲的男人，他也有着不可一世的能力，他的眼里向来只有天下抱负，从没有儿女情长。
哪怕他至今只有她一个妻，哪怕他对她极尽呵护、百般恩爱，他也是个不懂女人的男人罢了。
他不懂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是所谓的一心独宠。
她要的，只是他对她的一颗心。
一颗，愿意与她分享喜怒哀乐，肯听她抱怨府内发生的繁琐小事，肯与她讲讲朝堂之上发生的什么奇闻趣事，肯视她为知己，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心。
“凤鸾，对不起。代我，向你的父王道歉！”
被她那样悲伤无力的眼神给刺到，苏万昀只觉心跟着一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替她去眼角滚落不止的泪水。
是他的错才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他对她，到底心存亏欠。
这一声凤鸾，令永安郡主的心颤了颤，那种与他从此再不能相见的疼痛，令她的心越发剧疼起来。
更多的，却为他这一句，而久久无法释怀。
“原来你都知道……”
任他微微冰冷的手指抹去自己眼角的泪，凤鸾透过氤氲的泪眼久久地凝望着眼前的男人，眼神惊喜而绝望。
她本不指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思，毕竟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若心底有她，又岂毫不顾及她，只字不曾在她面前透露？
可此刻，他……分明是清楚的。
他清楚自己在怨什么！清楚他明白父王的脾性，无论最后他是成是败，对父王都将是个极大的打击。
可他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为何不肯及早与自己商议，哪怕她会争吵，会抱怨，也好过变成那个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真相的人。
他可知道，这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又是多么的绝望吗？
“是……”苏万昀点点头，终于正视她的目光，沉声叹道：“我知道。凤鸾，别怨我……我也曾犹豫过，彷徨过……我深知你父王是多么固旧的性子，也深知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若我告诉你，你必会不惜一切地劝阻我，更会连同你的父王，一齐阻止我！凤鸾，我不想你因此陷入两难的境地，我更不想，因为你而阻断我的抱负。”
在他心里，成就大业远胜过一切。
那种欲望的膨胀，野心的滋长，只要尝过便如同饮食了世间最诱人的毒酒，明知每多饮一口便会毒深一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哪怕最后毒发身亡，也要饮到最后。
就算到了现在，他仍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因为他深信，并非是他中毒太深而自取灭亡。
而是时运不济，是上天嫉妒他的能力，才会让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自己最信任的儿子毁了一切。
有他这一句，永安郡主终于全都明白了。
尽管这个答案让她心酸难过，可到底，他还是心里有她的。
只可惜，与他的野心相比，她输给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分别很快在即，对他们絮絮叨叨似有说不完的话别，那先前守在一边的官兵领队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已渐渐升至头顶的太阳，而后转头朝身边的一名士兵微一示意，对方立时领悟地动身上前，朝着永安郡主微一施礼，转而面向苏万昀道：“时间到了，人犯请随我们出发吧！”
“凤鸾，保重！”
这一声保重，让永安郡主几乎泣不成声，但见她突然伸出手，不顾身份地紧紧抱住那个即将离别的男人，似乎想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这个不合时宜的拥抱来得那样突然，让苏万昀几乎怔在当场，也让四下的官兵面面相觑，想催又不敢造次。
“等我……”
依恋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那熟悉的气息令苏万昀突然有一瞬的恍惚，让他破天荒地留恋起这个从来都是克守礼节的温婉妻子，也微微地颤了心，第一次为彼此的从此永别感到无比的痛心。
他根本未曾理解她在说着什么，等到反应过来她说的内容，一张脸不由又变了颜色。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质疑，一旁的女儿也紧紧扑了上来，抱着他的胳膊，哭得伤心欲绝。
这一刻，他才体会到生离死别，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除了那高不攀的位置，亲情的滋味，也是那样让人难以释怀。
可无论他再怎么依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郡主，请容卑职将人犯带走！”
先前的官兵将领眼见下属左右为难，只得亲自上前，再度提醒永安郡主。
在这样的时刻下，他深知以对方的身份，定会加以为难。
可是却出乎意料地，那永安郡主极明礼地放开了他们要带的人犯，并轻轻将正哭泣的女儿拉入了怀中，安慰道：“雅儿乖，你父亲该出发了。来，认真给你父亲道个别，莫让他从此过于牵挂，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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