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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霁，天色十分清明，万里高空不见一丝云彩。
院子外面几棵光秃秃的树，枝丫纤细得如柳丝一般，似乎一折就脆。
几缕清透的光线缓缓地从窗户里斜射进去，打照在一对俪影之上。卫燕华捏着袖子，慢慢地磨着墨，一面偷偷地往伏案疾书的男子笔下瞄上几眼。她突然发现，穆宸南的字竟然写得那么好看，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她自己是习小楷的，十分秀气，不比他的草书来得大气和洒脱。
等他那一篇批注写下来之时，宣纸之上像是注入了一股栩栩如生的活力。
穆宸南站起身来，拿着纸吹了吹，似乎想将未干的墨水给吹干。然后他侧目过来就看到卫燕华眼底的惊艳和崇拜，原来她也是敬仰和喜欢自己的，只不过她待人处事都太慢热，从前没有表现出来。
生为男子，还是一国之君，享受着群臣百官的注目和敬仰，更享受着后宫佳人们的喜欢和崇拜，是他自登基以来就伴随着的。
只不过，有一人却始终不会这么看他。
卫燕归。
相反，卫燕归还会以看待常人的目光看他，一口一句“穆宸南”，可见在卫燕归心中，压根不将他当成一国之君。
想到这里，身体内骤热就又起了一股火热。
真是可惜，上次竟然没能将卫燕归给擒回来，否则就能好好地驯服和调教，让她在自己跟前变得跟小猫一般服帖，跟他后宫其他女人一般，对他喜欢和敬仰。
“皇上今天怎么会有这个兴致，练起了书法来？”嫁给他已经有一年之多了，女儿燕安也已经诞生，但是卫燕华见到穆宸南的时间并不多。穆宸南跟清越国的皇帝贺兰封有太大的区别了，不是忙着在处理公务，便是在骑射练武，所以他有很矫健的身体，很大的野心和壮志，所以他会御驾亲征。
但是卫燕华却极少看到他这么悠闲自得的时候，战事已经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反而清淡下来了。
穆宸南放下宣纸，看着卫燕华微微眯了眯眼，深邃双眸里流露出一些迷离来。尔后他伸手拂过卫燕华的脸颊，不是直接一拂而过的，而是如羽毛般地点过她的轮廓，然后落在她的嘴唇上，淡淡道：“朕很久都没练字了，你知道朕上次练字是什么时候吗？”
卫燕华见他眼底的光芒突然深邃起来，心下涌起一点儿波动，道：“什么时候？”
穆宸南道：“在朕弑兄篡位的时候。”
这话说得没带任何戾气，可是卫燕华娇躯却骤然一颤，弑兄篡位？
她来天祁国这么久，偶然间是听说过一些皇室秘闻，但权当那些是无稽之谈，可没想到，穆宸南真的是用杀了自己兄弟的方式来夺得皇位的。
她骤然间惊骇和不安起来。
穆宸南瞧见她眼底的惶恐，神色瞬间回归了平静，尔后他打开门往外走去。外面风景很好，一派清明，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卫燕华在屋子里愣了好一会，骤然间想起什么追了出来，对穆宸南道：“皇上，臣妾没有怕你和鄙夷你的意思，臣妾只是太过惊讶。”
穆宸南浑不在意地道：“这个世界上怕朕和鄙夷朕的人多了去了，你义父聂振江就是其中一个，你知道当年为什么他一战之后就隐退了吗？”
卫燕华道：“难道不是因为他天祁清越国大战，他妻子死在了战场一事吗？”
穆宸南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是因为他不满朕弑兄篡位。”
这消息仿佛一个个惊天霹雳打在卫燕华的头顶，令卫燕华越是震惊和惊骇起来。原来，聂振江隐退还有这样一个缘由，那他骤然出手又是因为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卫燕归对她说的那番话，自己的身世？
其实自从从北雁关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卫燕归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出来，肯定不是故意在玩她的？
难道她的身世另有蹊跷？
也许……突然间她就想到了去见聂振江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慈爱，祥和，还透着深深的愧疚和不安？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脑海里滋生，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到答案。
她不由得看向穆宸南，而正好穆宸南也看向了她，穆宸南道：“可这些都不重要了，聂将军再怎么倨傲，最终还是为了朕出山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一举攻破锦安城，取下贺兰封的首级，天下将会一统，落入我的手中。”
不知是因为天气还冷还是内心太过震撼，卫燕华娇躯微微地颤抖起来，她不想让穆宸南看见自己的神情，下意识地蜷缩起了拳头。
她从前一心只想着要卫燕归死，没想过旁的，也根本不在意其他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清越国将要灭亡，卫家人将要惨死的消息时，内心竟然会这么忐忑和惶恐。
“那臣妾就先提前恭贺皇上了。”慢慢地不成调地从她红唇里吐出这几个字来。
穆宸南淡淡一笑，伸手抚摸上她的头发，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真心诚意？”
“伴君如伴虎”，卫燕华突然就想起了从前卫宁口中不时地念叨的这句话，眉头越蹙越深。尔后她双膝骤然一软，跪倒在地：“臣妾不敢。”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穆宸南低头看向她，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着。他在卫燕华惴惴不安之中轻缓开口：“你放心，即便是到了破锦安城的那一日，朕也不会下令处死所有卫家人，朕会待他们如亲人一般的。”
卫燕华越是颤抖得厉害起来。
天空那么清明，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意思。
天气那么寒冷，可她后背上和手心里竟然都起了汗水，慢慢地流下，无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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