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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脉通道已建立。”
“患者目前处于休克状态，血压测不出来，来不及麻醉，直接气管插管。”
“是的，气管插管完成。”
“进行抗休克治疗，静脉输血3单位，加压输入。”
“来不及辅助检查，直接做开胸手术，止血。”
“患者胸前消毒完成，取胸骨正中切口，切片，开胸……”
“心包内积血及血凝块约200ml，胸腔内积血600ml。”
“清除心包内积血，心脏已无有效搏动，左心室可见1cm裂口，快速缝合裂口。”
……
覃凯和阿胜守在手术室外，在结果出来前，他们暂时没有惊动其他人，手术中的灯已经亮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有个护士出来过一趟，但一问三不知，只说目前正在全力抢救，具体情况还不好说，所以除了祷告和等待，他们做不了任何事。
嗡嗡嗡，衣服上沾着许多血迹的阿胜呆了半天，才像慢动作似的接起了口袋里的电话，电话是张璐打来的，她和温夏在妇产科那边陪着凌慕安，这会儿打电话来应该是那边有确诊结果了，这也让人有点心里发慌。
“阿胜，小安这边早产，手续都办好了，她的情绪也稳定一些了，坚持要跟你说完话再进待产室，你等等。”张璐的语速依旧很快，一口气说完，就把电话交给了凌慕安。
“小安……”阿胜咽了咽口水，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一点，这个时候对于凌慕安来说，真的太难熬了。
“手术还没结束吗？”凌慕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但音调还算平稳，她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虽然不在手术室门外，但也在祷告和等待，“……他还在努力对不对？”
“对，刚刚有个护士出来过，说手术过程还挺顺利的，你放心，舒少舍不得你和小安然，会活着出来的。”阿胜渐渐说顺了话，轻轻带起笑容，尽力地安慰她。
“嗯，我马上要进去生小安然了，虽然医生说早产的话，婴儿存活率不高……”凌慕安有些发抖，刚刚医生例行公事的残酷宣告，惹得张璐和温夏一顿乱叫，反而让她沉下心来，“阿胜，我会努力的，小安然也会，我们都会努力……”
“你们一直很努力，所以都不会有事的，一定。”阿胜垂下头看向地面，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这两个他在意的人，真的经历了太多磨难。
“阿胜，灏然他出来的时候，如果我睡过去了……”凌慕安静静地把话说完，半垂的眼里再次流出了眼泪，但嘴角慢慢勾起，像是并不孤单，“你们……你们不要为了让他等我见什么最后一面，就答应医生做那些会让他感到痛苦的事……”
“小安……舒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阿胜略微哽咽，他感到肩膀上沉了沉，覃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问他要手机。
“阿胜……”
“小安，我是覃凯。”
“阿凯……？”
“刚刚对不起，是我处理得不够好，要不然你也不会……”
“阿凯，这和你无关，是我还不够坚强，一听说他出事，就彻底慌了……”
“小安，他说不会有事，他对每个人都说了，所以他一定会活着回来，他一直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所以，你们要等他，你和宝宝都不能有事，知道吗？他不能没有你们……”
“……嗯，我知道。”
“小安……”
“阿凯，谢谢你……其实我一直知道，你说那么多狠话都是为了让我更加坚强，我会竭尽所能的，所以，从今往后都给我投赞成票吧？”
“小安……”
“我要进去了，没事的……呵，我也学学他，和所有人说一遍，不会有事的。”
凌慕安的笑容定格在那里，充满了希望。
天空是昏黄色的，像是夕阳，风吹过空旷无人的墓地，呜呼呼的声音，像是死者的哀鸣，舒灏然茫然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一个个相似的黑色石碑和身侧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已经呆坐了很久。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景象，恍惚间如同做了个梦，在看到凌慕安来扫墓之后，做了个有关重生的梦，梦里他付出了许多努力，学习了很多知识和本领，再不是纨绔的富二代，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波折，终于夺回了“舒氏”，还把“安居”管理得很好，另外，他和安安也真心相爱了，连结婚证都领了，还有什么？太多了，他有些记不清，但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让他再想想……
又一阵凉风吹过，昏黄渐渐变黑，淅淅沥沥开始下雨了，他有些迟缓地抬了抬头，雨水并没有淋湿他，作为一抹孤魂野鬼，终于有那么一件让他觉得稍微正常点的事了。雨慢慢下大了，眼前一片朦胧，他继续呆坐在那里，努力想着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想着想着，他觉得脸上有点怪怪的，一摸，竟然湿了。
说好的淋不到他呢？他有点傻不拉几地把手伸到雨幕里，哗啦啦的雨水穿透过去，手依旧是干的，那脸上那些是什么？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一些动静，抬眼看过去，远远走来一团黑影，看起来像是三个人，这种天气扫墓真是挺难为活人的，他对自己还有心情吐槽感到好笑，然后他看了看左右，觉得这三个人不会是来看自己的，毕竟会来看他的人都来过了。
【灏灏，我们来接你了。】
结果他猜对了一半，这三个人不是来看他的，而是来接他的。为首的是老爷子，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精神矍铄目光锐利，旁边的是他妈妈，依旧那么漂亮，笑脸盈盈温柔如水，稍微后面一点的是赵婶，胖胖的身子宽宽的手掌，像是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这么一想，真是教人怀念……
【然然，还愣着干嘛？快点跟我们走啊~】
【是啊，少爷，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按道理讲，除去梦里的内容不说，眼前的三个人应该是他最重要的人了，而且他已经死了，早就该离开了，而不是待在这里听那些活人的心里话，形如鞭尸。所以，他为什么还坐着，而不是站起来？为什么心里会有那么多排斥，不愿意跟眼前的人走？又或者说，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让他舍不得放不下？
悉悉率率，身边忽然有些动静，有个什么小小的一团依过来，有些迅速地或者说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圈住它，不让它从怀里摔出去，结果它“得寸进尺”地在他怀里蹭啊蹭的，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
什么东西？
他有些看莫名地不清，却感觉很熟悉，而且暖暖软软香香的这些为什么早就失去知觉的他可以感受得到？心里又有了十万个为什么，但他已经习惯没人给他解答。既来之则安之，他抱好了怀里的小东西，复又抬头看向眼前的三个人，有些尴尬地表示，自己好像还不能走。
【为什么还不能走？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做什么？】老爷子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他的强势作风一点都没变，没有过来强拉他，真是谢天谢地。
【然然，可以了，你在这边吃了那么多苦，妈妈和赵婶都要心疼死了。】老爷子没有伸手，苏晴向他伸出了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好看极了，他还记得小时候被妈妈牵着的感觉，不禁有点心动。
“那个，你们看得见我抱着什么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着，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怀抱，“看不到吗？都看不到？我真的抱着个什么……”
三个人摇着头，看来是真的都没看到，舒灏然有些泄气，眼下的局面有点僵，他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呢？走的理由很充分，那不走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Pa……PaPa……】
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小东西忽然发出了声音，那软糯的音调听得人浑身发酥，他抑制不住僵了僵身体，眼眶发烫，猛地一阵战栗，再回过神来，眼前是哗啦啦的大雨，哪有什么爷爷妈妈和赵婶，低头去看，怀里也没有任何东西。
又……做梦了？
啪嗒啪嗒，踩着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吧，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鬼了，也搞不懂到底哪样是梦，哪样是真，不不，其实这些都很荒诞，从他死掉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荒诞到他有点不太想接受。
走过来的是个打着伞的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四岁，这个时候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这种鬼地方……未免也太离谱了。
【走吧，跟我回家。】小女孩有着甜美漂亮的笑容，一走过来就很大方地拉住了他的手。
而他，就真的跟着站起来，走了。
【妈妈在等我们哦，别让她等太久，你这个蠢爸爸，老是惹妈妈哭。】小女孩牵着他，小手握大手，一边走一边说。
没办法说话，虽然心里满是疑问，但他还是跟着她一步步走，一步步远离他的墓地。
【啊嗯……有点走不动了，爸爸，抱~】小女孩走着走着，忽然站定转身，一副很笃定的样子松开他的手，张开双臂要他抱。
“哦。”他没有迟疑地答应，弯腰把她抱进怀里，小女孩很轻，像片羽毛似的趴在他的肩头，清浅的呼吸吹拂在他耳边，他抱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坚定。
【爸爸……】
“嗯？”
【我喜欢你和妈妈，喜欢舒恬这个名字……】
“舒恬……小……安然……？”
【爸爸……你在哭？】
“嗯……”
【好吧，哭的时候也很帅~】
据说阎罗殿前有一扇门，门的这边往生，却是一片昏沉阴暗凋零惨相，呜呜咽咽诉说人生八苦，而门的那边向死，一派鲜活亮丽五光十色，开开心心表达着轻松无忧，许多人在门口徘徊，犹豫着往生向死，但最后有多少人能够经得住佑惑能够回头？实在少得可怜。
“裂口缝合完成，直视下心脏按压……”
“心脏开始恢复跳动，很好。”
“收缩压60mmHg，舒张压40mmHg，循环容量不足，继续补液。”
“心率137次，脉氧95%，体温36.8℃，心律尚规整，血压100\/60mmHg，观察十分钟后可以关胸。”
那一天，凌慕安早产，生下了一个只有三斤多的女婴，婴儿脱离母体的第一声啼哭还算有力，之后被送进保温箱里观察，张璐和温夏轮流守着母女俩，舒灏然手术结束的时候，这边医生几乎同步地对她们说：“母女平安，孩子度过最危险的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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