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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迷茫的眼光在那一瞬更加迷离，带着一丝凌乱的疼痛，似乎在感怀又似乎想拼命挽救。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静静的看过这女子了吧，我记得在祸水地宫他们见过了，可那时候有我和龙邪那件事情，谁也顾不上去怀想，现如今眼前只剩下彼此了，一些被遗忘的已经深藏于心底的心思便重新鲜活起来。
终于又看见你，还好可以又看见你。
我猜想九万年前在魔宫的时候他并未觉得这笑如何特别，那时他是神界的新将，一心想着自己的锦绣前程，他的孤傲不容许他心有旁物，何况这旁物是势不两立的魔族公主，他也许只是用眼尾扫了那女子的眉梢，忽略了那惊鸿的笑。等到很多年之后，那女子不在了，他在某个寂寥沉痛的黄昏遥望远处雪山的时候想起初见那一幕时，禁不住被那个笑蛊惑了。
她对他报以微笑，美好的不含丝毫杂质的笑，他还她以屠刀，血染她宫殿台阶的屠刀。
直到她死，他都不曾给过她好眼色……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被自己设置的这悲情的戏码弄得神伤不已，一时间忘了故事的主人公就在我面前。
许是回忆太苦，苍荼没有接烽芜的话，而烽芜倒也淡然，倚着一侧的花枝靠了下去，望着苍荼不紧不慢的道：“上神是怕我伤了您的好徒弟，所以来盯着我的吧？”
怎么扯我身上了？我一个战栗，看着就在我不远处的烽芜撇撇嘴，不满的嘀咕道：“别拿我来说事，这和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他们压根儿听不到我说话！苍荼目光漾了漾，不肯定也不否定。我想多半是因为面前这个他思念了几万年的女子冷漠的态度让他心中有些难受，而他向来隐忍内敛，不言爱不言恨。
“你那个徒弟我见过好几次的，他们都说她同我长得很像，你觉得呢？”烽芜拾起一瓣血焉花放在手心里，看着那被水沾湿的花瓣将她的手心印红她淡淡道。
苍荼依旧站在原地，风刮着他素白的袍子飘起又落下，他目光中的那丝疼痛一点点的化开，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他便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像，很像。”
我的心脏皱了一皱，有些怨岔的看着他。这句话能说明太多的东西了，他果然将我当成了替代品，他果然深深的喜欢着烽芜……
他喜欢谁我并不在乎，我介意的是他凭什么拿我来当别人的替代品，他凭什么不问我的意见就用我去缅怀另一个人？
“可是烽芜公主难得的温柔似水，你的那个徒弟却浑身长刺呢！”
烽芜将手里的花瓣抛掉，就着河水净了手，眼光灼亮的望向苍荼。
我心中一阵火光，你才浑身长刺，你们魔族每个人都浑身长刺！
“噢，有这等事？我竟从来不曾见过，她手臂脸面光滑的很呢！”苍荼微笑的眨眨眼，竟这样对付了过去。我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就凭这句话，我伊祈月再叫你一声师尊！
“……”烽芜眼角抖了抖，脸上苦苦维持的淡漠瓦解，望着苍荼久久说不出话来。
苍荼终于抬脚向她走来，在她一旁坐下，刻意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们都穿了白衣，一个清俊温雅，一个灵动柔和，一个如山间的清风，天地都为之?皙，一个如云层后的月华，黯淡都为它让路。
若是放在人间，他们该是一对生死相许的恋人，即便是过程艰辛有过误会，他们也依旧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现实不是我们所想。
“几千年前，你为何自毁性命？”
苍荼蓦地开口，声音喑?。??妥磐肺也荒芸吹剿?袂椤
我料想他神色一定是哀伤沉痛的，因为每个神都说烽芜公主是为了平定魔族之乱而死的。换而言之，烽芜是为他而死的。
烽芜轻轻一笑，抬头看着那漆黑的天幕。她眼底有明明灭灭的光辉，被这一笑掩盖了。“上神当真不知么？”
“知道什么？”苍荼依旧没有抬头，我似乎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他的心此刻也这样颤抖着吧。
“我仰慕上神。”
淡如云雾的五个字，风一拂就会消失不见，说的人丝毫不知这五个字已将身侧倾听和偷听的两个人震得呆若木鸡。
我一直觉得九万年前的那个魔族公主是喜欢我的师尊的，每一个版本里她都应该是喜欢师尊的。虽然我曾认为她目的可疑，太过良善，可我从来没有怀疑她对苍荼的那种好感。我以为我已将这一事实融入心血里，再如何撩拨也不会震惊了。
可是这一刻，这女子亲口将这五个字说出来时，却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一个是魔族公主，一个是神界战皇，他是为了剿灭她而去的，她也知道他是为了剿灭她而去的。结果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质疑，亲手毁灭了自己，封印了魔都。这样的喜欢太过沉重也太过难得了。
苍荼显然也惊呆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瞪着双眼张大嘴巴看着那女子，久久目光才重新聚焦，望定那女子道：“你说什么？”
白衣女子兀自浅笑着，末了做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动作，她凑到苍荼身边，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苍荼，我说我喜欢你，魔宫初见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看见苍荼的脸微微红了，在沉黑的天幕下看得不分明，却真真切切的红了。他摸了一下那个唇迹，眼中波澜涌起，下一刻被他扭头别过。“我记得魔宫初见时我杀红了一道台阶，血溅在了你的裙摆上，而你却只是对着我微微的笑，声音轻柔而温和，我甚至不敢相信你便是魔族的公主。”
烽芜靠倒在他肩膀上，望着他盈盈笑道：“你一定觉得那不该是一个魔族公主该有的样子吧，你觉得我巧言令色来诱惑你吧？”
烽芜的声音在花林里传开，像她散在嘴角的笑，清淡优雅。
这是我听到苍荼与烽芜的故事之后便一起期盼的美好场景，这一刻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却觉得如此的不真实。
这太像一个泡沫了，清透美好，能散射出五颜六色。它真实的存在，却抵不过时间的幻灭，太阳一照它就会消失。
我既盼望着这两个人是这样的结局，又隐隐的觉得这种结局是虚妄的。他们之中必定有一个人是处心积虑的吧，在这样残破的三界之中，不可能有这样纯粹的生死之恋，尤其是他们的立场如此不同。
苍荼，我的师尊，那个一向不动声色的男子这一刻笑得灿烂，仿佛这隐没的日光统统照到了他脸上。“你一定不知道，我其实是被你蛊惑了吧，以至于几个月之后都舍不得离去。得知你寂灭的消息后便再也展不出笑容，一直期盼的战神封号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白衣女子嘴角的笑凝着，枕在苍荼肩上的头也是微微一顿。微光中我感觉她脸色有些异样，心中不觉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苍荼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他这么说便是肺腑之言，或许真是到了情浓处，所以他才会有这么一番表白。我心中不禁悲凉了起来，原来那时节我那么信任那么心心念念的那个师尊，竟然只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聊以慰藉而已。
“上神说的可是真话？”
烽芜隔了许久才这般问，像一个初涉世事的纯真孩子，目光看来尽是澄澈。
要有多高的道行才能修成这样的目光？我自惭形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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