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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后洪荒纪事 > 第55章 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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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只问公主一句话,公主可曾对谁动过心肝?”苍荼颤颤魏巍的直起身,走到烽芜面前,一只手用力的抓紧她的肩膀,用力之大,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烽芜皱着眉头不说话,眼光自顾自的落在不远处。

    苍荼眼里的神采渐渐的黯淡下去,当瞳孔开始散漫的时候他撒开了手仰头大笑起来。

    空寂寂的花林里这笑声格外突兀也格外哀伤,像亡国之音又像丧乐。

    苍荼从来都是一个体面的神,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我从未见他这么笑过,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血顺着他的嘴角源源滑落,他素白的衣袍被印得血迹斑斑。

    我恻隐之心一动,忽然同情起他来,他也是个可怜的神,难得一次的心动,曾经搭上自己性命的追随,最后落得个爱而不得。我想上前安慰他几句,却发现自己走不出这结界,我说的他都听不见。

    烽芜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眼光看向苍荼,神情复杂。等到她终于看清苍荼嘴角渗出血的时候她眼光倏然一缩,疾步向前用力抓着苍荼的手腕颤抖的问:“你的心脉何时被震断的?”

    他的心脉被震断了!我脑门轰地一炸,一时间天旋地转,幸而我是席地坐着,不然我定会仰头摔倒。苍荼心脉被震断了,授我一百年法力,曾经说要护我世世太平的苍荼居然心脉断了?

    神的心脉一断便是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他何时竟走到了这一步……

    烽芜显然也吓呆了,抓着他的手不停的问他。“你说啊,苍荼,怎么就心脉被震断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荼踉跄的退了几步,眼见着要栽倒,烽芜一把将他搂住,狠狠的抱进怀里。仿佛搂着一件稀世的宝物,烽芜用力到指节都发白。苍荼任由她搂着,自顾自的笑,似乎这笑并不是他本意,他只是停不下来。

    “昨夜的那个人是你对么?从入天门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为我挡住那些鬼怪的人是你!”烽芜的声音越发颤抖,吐字很快也很急,似乎想将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

    苍荼忽而不笑了,低头看着钻入自己怀中的人,眼光散了散,却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猜就是你,九重天以下除了你没神敢与火麒麟对阵,除了你没有神能与火麒麟拼个两败俱伤。只是你为何一个字也不提,为何不喊疼,为何不告诉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何啊……”烽芜说着已然泣不成声,苍荼依旧吐着血,白衣染尽嫣红,烽芜再不敢晃动他,只是双手搂着他。

    “别哭,这是我欠你的。”苍荼嘴角扬了扬,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抬起手拭去烽芜眼角的泪,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虚弱。

    “你何时欠我的?分明是我欠你,我一直都是利用你啊!”烽芜握着那只手,不断的摇头,泪水簌簌的落在苍荼的手上。

    苍荼轻轻叹了口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便整个都靠倒在烽芜肩上。

    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心脉尽断他是要灰飞烟灭了,千年前的那次圆寂我不曾看到却不想今日被我看到了,为什么会有些难过呢,为什么也会有一丝丝的疼惜呢,我明明已经和他是陌路人了的啊?

    “荼也是后来才知道……魔都原来那样美好……根本不像神界传的那样……而烽芜公主原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魔族的人从来不曾作乱人间……荼见过最纯粹的眼睛就是在极北的雪域里……荼真的错了……”

    “这些你都知道……”烽芜忽然止住了哭,抬头怔怔的望着苍荼。

    她只能看到一个靠着她肩的侧脸,苍白得死寂。苍荼艰难吸了一口气,身体轻轻的颤抖,久久才气息不稳的道:“无论如何,荼都无法赎罪了,对于你对于丫头……好在丫头有无界殿下守着,荼可以放心,而你……唉……”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而苍荼的声音也最终低了下去,我看着他被烽芜抓着的手轻轻一顿,既而整个世界陷入死寂。我甚至忘了怎么哭,只是傻傻的看着烽芜,她张着嘴似乎在哭,眼中的泪流成了两道瀑布,我却听不到她的哭声……

    我感觉心刺了一下,再无灵力供应天目。九重天回复了它此刻该有的颜色,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我无力的瘫倒在地,心中轻轻的唤了一声,师尊,再无人答应。

    我的师尊,那个神界被尊为战皇的男子,死去了……

    关于苍荼和烽芜,出现在伊祈月与藏雪很久之前的一段对话里。

    “你知道几万年前的那个故事吗,那个关于苍荼和烽芜的故事?”荷花池前,藏雪忽然问我。

    我迷茫的看着他,半懂不懂。“知道也不全知道。”

    “那我便与你说说他们的故事吧。”

    “大约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苍荼还很年轻,是天界年轻一辈神仙中最有潜力的一位。”藏雪说着,看了看面前的荷花,荷花池绵延十里,在日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天界的万物都有灵气,小小的荷花也不例外。藏雪看不到荷花池的尽头,只能收回目光看我。

    我冲他浅浅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很给面子的接道:“苍荼上神是上古神兽白泽的后裔,有着天生的禀赋与异能。那一年魔都作乱,极北魔都的将领被年轻的苍荼斩杀,百万魔兵不战而降。几乎所有人都为这位年轻的战神欢呼,可你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吗?”

    藏雪敛着眸子看我,红色的眼睛带着几分深意。我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惶恐的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师尊从来不肯提魔都一战,而从母亲那里听到的版本也与外界流传的大同小异。我一直以为这便是事实,却不想藏雪和我说隐情。“那是什么隐情呢,藏雪一定知道吧?”我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迫不及待的开口。

    藏雪一直有一个习惯:只要一盯死他的眼睛,他便不得不说实话。

    “那时,年轻气盛的苍荼带着一万天兵冲下界,浩浩荡荡的杀去极北魔都。魔都极北,纵然已是五月,最后一场雪还来不及融化。争权夺位,肆意作乱,将原本繁华的都城变得满目疮痍。好在雪未消融,素白的雪覆盖了一切丑恶的东西,尸骸、血迹、以及残垣断壁。在那样的魔都,苍荼见到了当时魔族的统领者,有着三界第一美人之称的魔族公主烽芜。”

    烽芜是三界第一美人,还是魔族公主,为何从来没人和我说过?我很想追问,可看着藏雪那飘忽的神色不由把心中的好奇压了下来。

    “那时的烽芜一千岁,相当于人族的十六七岁,相当美好的年纪。”

    和传说中的不一样,苍荼并不是兵不血刃的取下魔都的。在魔族投降之前,他一人气势汹汹的杀到五殿魔宫。血溅在殿门之外的的狰狞图腾上,染红了白玉阶上的雪。

    魔兵的哀嚎声惊动了书房的烽芜,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苍荼杀红了眼,可看到女子的一刹那,他还是怔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魔族的公主会是这般模样。素白胜雪的长袍,清澈见底的眸子还有那温和干净的嗓音。

    烽芜微笑着开口,全然不顾那人满目的杀气。

    此时的苍荼年少气盛,只想做一番功绩,面前的公主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叛乱族群的首领。他便沉了语气道。“是又怎样,你魔族不守本分,为祸人间,今日本神就替天帝收了你们!”

    烽芜又是一笑,目光越过苍荼的肩头,望向他身后的嫣红台阶,久久才道:“魔族自知罪无可恕,奈何烽芜势单,无法坐定大局。让天帝忧心,让上神费神,烽芜委实抱歉。”

    说到此处烽芜鞠了一躬,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苍荼无法看到别的神态,除了干净只有干净。

    苍荼一时无话,倒觉自己唐突了。无论如何,对方只是一个温和少女,而他一出手就杀了对方整个宫殿的人。

    “父帝骤然离去,因膝下无子,皇位一时找不到接替之人。我一弱质女儿,自然不能担此大任。一时间大臣暴动,朝野震惊。不少魔族便趁着这动乱的机会,涌入人族作乱。我已尽量挽救了,奈何事与愿违……”烽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她的手掌上。

    “挽救?”苍荼似笑非笑的看着烽芜,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烽芜淡淡的笑着,再无多话。

    第一次谈判,以两人的沉默告终。

    苍荼没有再屠杀魔族,而魔族对人族的侵略也收敛了不少。苍荼依旧没有离开极北,他总觉得魔族魔性难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改邪归正。当然在他心里还有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理由——他总想再见见那位公主,哪怕是在战场上。

    日子就这么懒洋洋的过到了六月中旬。

    极北的积雪消融了,人族作乱的魔族越发的少了。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除了魔族公主烽芜没有再出现过。没有人再谈论过这位公主,极北魔都也在明争暗斗中过了好几个月。

    十月下旬,魔都又开始下雪了,雪将街道盖住的时候魔族也全数从人间撤了回来。魔都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物尽其用人尽其责,繁华堪比天界。

    苍荼站在城池上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终于意识到,极北之乱已定,自己该回去了。

    “苍荼上神。”苍荼正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声音很熟悉却也很虚弱,苍荼转身看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素白的雪一路绵延到女墙边,女墙之侧静静的站着一白衣的女子。饶是她眉目清灵神容静雅,依然掩不住眼中的那丝疲倦。苍荼赫然发觉,那原本乌黑如墨的长发此刻竟有了斑白之像。

    魔族与神族无异,享长命不老之福,若能渡劫,可与天地同寿。

    此时的烽芜不过一千岁,却生了苍老之象,苍荼震惊不已。“公主何以至此?”

    烽芜微微一笑,那温静的笑意给她增添了几分神采。“上神为魔族之事操劳已有半年之久,魔都天寒地冻,想必没有神界好住,上神想家了吧?”

    天端微雪,红颜在侧,脚下是繁华如梦的三千里魔都。苍荼一震,蓦地生出一种豪情,他绝然的摇了摇头道:“我喜欢雪,也不讨厌魔都。”

    烽芜定没有想到苍荼是这样一番回答,她只是怔怔的望着他,许久,久到她发上的雪都堆成了一片白色她才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干净。“上神抬爱至此,实乃烽芜之德,魔族之福。”

    藏雪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久久没有说话。我站在十里荷花池前静静的望着他,他还是不说。我忍不住了,便问:“那之后呢,他们怎么样了,烽芜怎么样了?”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我曾不下一次的在母亲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烽芜,烽芜,那几乎是生长在苍荼心中的疮疤,每每一听到这个名字,必是师尊有难了。千年前的幻灭是这样,五千年前被桀魔兽咬伤是这样,甚至于八千年前不小心踢翻了天帝的火炉还是这样。谁也无法知道那疤痕之下的伤口有多深,有多痛。

    可藏雪不再说话,目光无喜无悲落在远处,一站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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