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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均很是不解,以为听错了,但也只好拐到女生宿舍后面查看。果然树丛里飘出一股白烟。向冒烟的地方走去,何均找到了周俪。她正蹲在地上往一个火盆里递着金箔纸钱,火盆前平摆着一块木板,上面放着几碗菜和水果,木板边沿有一排酒杯斟着黄酒,木板两边又各有一个烛台燃着蜡烛。周俪一边烧纸,一边口里念念有词,火盆里的火焰照亮了她那双乌亮的眼睛。
何均问周俪:“俪姐,学校里怎么能做这个,被抓到了还不得给你来个通报批评?”
周俪朝何均“嘘——”了一声,轻声训斥道:“莫细话!”
何均以前在家乡倒是看得多了,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多说话,要等神明吃完饭才行,于是就耐心等待旁边的那三炷香燃尽。
周俪先开了口,回答何均的疑问:“这就马上要过年了,给‘土地’拜个年,这也是你妈交代我的。管宿舍的阿姨也是过来人,我跟她一说就明白了,我向她保证,绝对安全。你看,我还带了个小灭火器。”
何均哭笑不得,“你去年也是这么干的?”
周俪微笑着回道:“没错,保平安嘛。”
“我们不是都相信科学吗,唯物主义呢?”何均问。
周俪一边开始收拾器物,一边回道:“唯物主义也是一种信仰嘛。哪天科学理论全都行不通了,两个铁球并不同时落地,而且每次落地的时间都是随机的,那很多人就要改信仰了。谁知道呢,未来的事。”
何均心想这什么歪道理,但他也不纠结眼前的这些,于是跟周俪说起自己来找她的原因。
周俪似乎并不惊讶于何均的请求,“你也想去一趟美国吗?那我必须跟去呢,想什么时候走?”
何均这时才感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冲动过头了,弱弱地问道:“手续很麻烦吧?我有个亲戚偷渡去英国,差点没死在路上,你也知道的。”
周俪说道:“是应该出去走走了,办法有很多,就选最安全的吧,我们坐飞机去。”
何均又马上兴奋起来,“真的没问题吗?骑自行车能去的话,我也能坚持坚持。你不是说我有三次机会给你出难题吗,这就算第一次,你先试一试,只要尽力了就算你赢。”
周俪点点头,“没有问题的。去找你的奇才哥,叫他按美国移民签证的要求去准备材料,缺的东西我来想办法。再问问他的具体情况,比如他妈妈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大概会住在哪个城市,有哪些认识的人。对了,重要的是让他最近多练练英语,我们这个寒假就能出发。”
何均回到薛曜的宿舍,明确告诉他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半个月之内就能成行,又具体问了他父母的事情。薛曜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大概。原来薛曜是在美国出生的,他爸爸早年偷渡去美国,在洛杉矶的一个小餐馆打工,不知怎么就跟一个美国女子生下了他。在薛曜还是婴儿的时候,他妈妈就离开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他爸爸由于无力带孩子,只能托人把他带回国内,交给薛曜的奶奶抚养。后来薛曜的奶奶去世,他又搬去叔叔家住,叔叔虽然供他吃穿,但却很讨厌他。不久之后,薛曜的爸爸在美国送餐的时候遭歹徒抢劫身亡。在薛?念完初中后,他叔叔声称已经尽到义务,不让他上高中,要他去自谋生路。结果薛?还是坚持边打工边上学,甚至还考上大学。终于熬到今天,现在他唯一还在乎的亲人就只剩下那个不知去向的母亲了。何均安慰了薛曜一番,觉得世上可怜的人之中唯有没人疼爱的人最悲惨。
第二天,何均和周俪一起回到老家。刚踏进家门,何均就开启了手语模式。先是妈妈迎过来给他拿行李,何均一下就抱住了妈妈,这是他第一次深深地拥抱她,弄得妈妈有点手足无措。何均又去找爸爸抱,爸爸不好意思地躲着他,嘴里发出模糊的“呵呵呵”的笑声。
妹妹边打着手语边说道:“嘻嘻,怎么现在大学生都学怎么抱人了,抱过我俪姐姐没有?”
何均嬉皮笑脸道:“学校里还学了怎么亲嘴,来,我示范给你看。”说着何均双手往前一伸,学着僵尸的样子一跳一跳地追着她。
妹妹尖叫着躲进厨房,拿起一颗白菜跟何均对打起来。
过了除夕,何均跟家里撒了个谎,说学校有研究课题需要帮忙,所以初二就要回去。临走前,何均泪光盈盈地望着家门口的三个人,庆幸这个家庭能在他幼小的时候收留他,给予他温暖与呵护,不管自己最初来自哪里,这里都是他唯一的家。
大年初三的傍晚,何均、周俪、薛曜三人已经坐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候机厅里。路过的人总是要多看几眼这三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何均却显得浑身不自在。早上周俪安排去商场花了几万块给每个人买了几套衣服,还做了头发。何均超级不习惯,特别是一脑袋粘粘的发胶,感觉像几天没洗头似的。不过周俪的打扮让何均很是受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周俪穿成这样。上身是黑色的双排扣大衣配黑色高领毛衣,脖子上戴着一串金色花瓣相连的项链,下身是短裙,接着就是白花花一长段的大腿,小腿上再穿一双高跟的长靴。棕色微卷的头发梳向头顶,在最高的地方用一枚孔雀形的宝石发卡扎起来。何均平时遇到这种打扮漂亮的女生,总不敢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今天换成周俪,终于得偿所愿,于是看了又看,好在她一点都不在意这来自同伴的灼灼目光。
在位子上坐久了,何均感觉头痒得很,问周俪能不能去厕所洗个头。
周俪一脸严肃地说:“等出了美国机场,随便你爱怎么洗就怎么洗。”
何均不解地问:“都说那是个自由的世界,怎么还会看人的外表打扮呢?”
周俪解释道:“自由理念是后天才培养起来的,而视觉观察是先天就有的直觉。机场安检和证件审查的人可不会花半个小时和你聊人生才知道你不是坏人,通常都是以貌取人的,看你有钱就不会怀疑你。前几个月美国不是有恐怖袭击么,这会儿查得正严呢。”
何均凑近周俪小声问道:“我和薛曜,一个是留学签证,一个是移民签证,你用的还是美国护照。这些证件上的信息都是假的,名字也改成了同音字,只剩下姓是真的。这可是去美国,到底行不行啊?”
周俪神色淡定地说道:“你别瞎担心,证件只要电脑系统查不出问题,那就是真的。会出问题也是出在人身上,我没跟你解释太多,就是怕你临场慌乱,记住我教你的要点,拿出自信来,到美国办完入境手续就轻松啦。你别看薛曜跟个木头人似的,刚才看到出境检查的大叔,还会跟人家拜年,表现比你强多了。”
飞机还有一个小时才起飞,薛曜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他正拿着一个本子就着另一本厚书上的内容在写写算算。何均看他染了一头黄发,还真有点像外国来的。
飞机呼啸着冲向无边的夜幕,它将要在13个小时内飞跃太平洋。三个人坐的是商务舱,何均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望着陆地上数不尽的繁灯汇聚出的这座巨大城市,他不知眼中的这份壮阔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对于近旁的薛曜,这就是人生旅程的重要转折。
薛曜的位子临着飞机中间的过道,他手上换了一本论述量子理论的书《寻找薛定谔的猫》,在人群中得不到的认同感,他只能在书里寻找满足。对于妈妈的一切未知,甚至是死是活,都像是那只盒子里的猫。尽管未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薛曜更渴望着能撕开那个装着猫的盒子,让这片量子态的迷雾塌缩,不论这样观测的结果是悲剧或是喜剧。
在似睡非睡间度过了10个小时,感觉离美国越来越近了,何均拉开身边舷窗的挡板,努力适应着高空耀眼的强光。整个天空是一块纯净而荒凉的蓝,一朵孤零零的云飘在不远的地方,而海水的蓝则没有天空的那般通透,仿佛是晒干沉淀的。
何均想起了电影《楚门的世界》,怎么证实自己的生活是真实的,而不是他人一手导演的呢?唯有不断地去远方,去远方,这样导演就来不及布置更大更多的摄影棚。何均正幻想着下一秒,机长会突然宣布,由于机械故障,飞机将要紧急降落在芒城。其实飞了这么久,飞机都一直在芒城上空盘旋,哪里也没去。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多城市和国家,连上海都是紧急搭建起来的临时场景。编剧在手忙脚乱地改剧本,导演粗鲁地重复叫嚷着:“没有喊停,就一直演下去,谁他妈的不演就拉出去枪毙!”但又没说该怎么演,演员们只能凭感觉肆意发挥演技,他们长期高度紧张的神经现在已经面临崩溃。何均将会轻而易举地指出各种穿帮和伪装,而那个被揪住的演员会无奈地耸耸肩说:“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太折磨人了。”汽油即将耗尽,飞机只能迫降。接着要么就是何均晕过去了,之前的一切不正常,都只是一场梦。要么幕布被打开,从幕后走出那么一个人,把一切都说清楚,并声称他完成了一部有趣的作品。
远处隐约出现的海岸线将何均拉回了现实,漂亮的蓝眼睛空姐开始发放最后一次食物。薛曜还在看着那本深奥的物理著作,当空姐问他要什么饮料的时候,他埋着头点了可乐。
“ice?”空姐问他。薛曜没有抬头。
“Doyouneedsomeice?”空姐再一次问他。
薛曜仍沉浸在书中的一段绝妙论述中,没在意那个问题,只是抬头朝空姐笑了笑,又低头去看书。
空姐把一块冰夹进杯子里,递给他。薛曜接过,顷刻间又将整杯可乐扔了出去,如同丢弃一块烧红的炭火一般,可乐灌进空姐的衣领,淋湿了整片前襟。薛曜像是受到极度的惊吓,在座椅里蜷缩作一团,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
“What'swrongwithyou!”空姐拍打着淋湿的制服,大声抱怨着。
何均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也是一头雾水,赶忙问薛曜怎么回事。
薛曜抱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怕冰。”
何均只能操着生硬的英语向空姐道歉:“Hedoesn'tlikeice。That'strue,sorryforthat。”
空姐越听越生气,愤然离开。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帽子像是机长的大个子走了过来,一脸严肃地向薛曜询问情况。薛曜还没缓过劲来,只是支支吾吾。还好有周俪,她用一口标准的美国口语向机长做了一番解释。说薛曜上个礼拜去滑雪,掉到山里头,冰天雪地差点没冻死,三天三夜终于被救出,现在精神还不太正常,受不了刺激,不信可以去查新闻,网络上就有。机长将信将疑,并执意要对他们三人进行搜身和行李检查。结果也没查出什么,只好作罢。
下了飞机,三人居然十分顺利地通过了入境检查。何均几次询问薛曜,他都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保证下次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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