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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绿底黑字，光屏滑过一排话。
他迟疑地对着餐盘拍了一张照片，利奥纳多并不习惯分享日常这件事，他的眉头蹙起，脸色显露出局促。
“[图片]”
彼此交流这种碎碎念小事是利奥纳多人生经历中从未遇到过的，尤其是幼崽关照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反过来被照顾一样。
这种感受利奥纳多只在幼年体会过，何况成年后也没人同他发类似“吃了吗”“睡了吗”的消息，他倒是和幼崽发过。
——太奇怪了。
元帅抱着终端聊天的样子有点像家里的网瘾小孩，西弗多看了一眼，有点酸。
乖巧会关心人的幼崽他怎么没有。
餐盘里放着一碗粥一样的白色糊糊，看得见浮沫中的肉粒和嫩绿菜叶，一看就是特别明显的病号餐。
不知道他吃不吃得饱，阮幼幼印象里利奥纳多不太喜欢吃菜。
“味道怎么样？”
“还行。”
阮幼幼把自己这面桌上的垃圾堆进垃圾桶，问：“我可以和你视频吗？”
男人拿勺子将菜叶别出一部分，他靠在椅背偏头，镜子里的人手臂上是青紫的针孔痕迹，看起来苍白羸弱。
他舀了一勺糊糊，喉头滚了滚：“不方便视频。”
“好叭。”
终端上的时间不早了，利奥纳多催她：“早点回家。”
大人好像对出门玩的小孩都不放心，但听到利奥纳多关切的话语，阮幼幼仿佛能看见他站在面前。
利奥纳多是常年不苟言笑的酷哥，但转向她时，那对湛蓝的眼睛映着光，光点像被一层层晕染，他的眼神变得湖水一样柔和。
“幼幼，我们还去吗？”柯丽雅问她。
阮幼幼被打断思绪。
显然在她走神的时候，另外两只幼崽又商量好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扣上终端盖子，有点心动：“去哪里？”
“音乐广场，晚上很多人在那里拉伯克琴，还会有喷泉！”
早点回家是不可能回的，只有在外面玩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谁也不知道，原定的青龙学习小组怎么会在吃了一顿饭后即将变成青龙夏游小分队。
三只幼崽等机器人整理好垃圾，趴在桌子上开始做作业。
星期一的课是算数课和星际史，中间四节是临时邀请的博物馆馆长开展的艺术鉴赏分享课。
星际对幼崽们的审美能力和生活技能十分关注，学校经常邀请外校出名人士到校开分享课。但幼崽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们更在意的是，分享课不用做作业。
阮幼幼很快把作业完成，另两只幼崽的算术不怎么好，她控制着精神力一边给他们讲题。
捏精神力的时候像捏黏土，黏土捏好形状就该用雕刻刀添细节。阮幼幼舞着触角戳精神力团团，竟然找到了乐趣。
幼崽半站起来头靠在中间，比格的作业本上全是红色叉叉。阮幼幼低头看作业本，脸颊弧度又圆又饱满。
“你要求这个的话，可以假设这个是……嗯……是一个冬冬果，要求的另一个是……呼呼奶，我们可以先在这个等式里得到冬冬果和呼呼奶的一个式子，然后在下一个等式……”
幼崽脑袋凑在一堆，聚精会神地听着。除了比格一会看手指，一会摸笔。
阮幼幼抬眼死亡凝视：“听懂了吗？”
比格把手背在背后，嘴硬：“听懂了！”
柯丽雅：“我和幼幼的作业都不会给你抄。”
小狮子一下蔫了：“我也会做。”
“会做和做得对是两码事。”
阮幼幼拿笔抵着比格的额头：“所以还要再讲一遍吗？”
“……要。”
等比格做完作业，家里没有大人管的幼崽转眼把利奥纳多的嘱咐抛在脑后。
被限制出院的利奥纳多太可怜了，现在肯定待在医院病房里。
等会一定多拍点照片给利奥纳多看看花花世界！
幼崽握拳自我安慰。
管家先生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的衣服和利奥纳多一样平整，圆形平光镜古板又严肃。实际上，看起来严厉的先生很喜欢小孩。
他从兜里变魔术似的摸出两朵天使花：“送给两位可爱的小姑娘。”
比格跳过来：“我也要！”
管家先生慢条斯理地整理比格的衣服，在理到他领口时，一朵天使花夹在指间：“送给勇猛的小战士。”
小狮子笑得傻乎乎，毛都被顺直了。
幼崽们上了车，阮幼幼把手里的花翻来翻去，仔细端详着。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天使花。
淡黄色花蕊呼吸一样颤动，花瓣洁白，边缘是一圈晶莹的肉粉色。摸上花蕊时，花瓣害羞地蜷成一个白色小团。
被摘下的花还能像有生命一样存活，阮幼幼感到惊奇。
“不能再戳它了。”柯丽雅捏住阮幼幼的手指。
阮幼幼看过来时，她认真地说：“再戳它会哭的。”
说完像是应和柯丽雅的话，阮幼幼捏住花茎的手指濡湿，紧闭的花瓣边缘被染上深色，滚落出淡粉色的珠子。
阮幼幼的裙子也湿了一块。
“……”
自作孽不可活。
柯丽雅拿纸巾给阮幼幼擦了擦水痕，她今天穿的白色公主裙，裙摆上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粉色印记。
阮幼幼把裙摆折上去盖住，转头发现柯丽雅将天使花珍重地放进口袋里。
柯丽雅歪头，弯起的眼睛红红的“差不多十分钟痕迹就消失啦。”
“这可是管家先生送给我们的好运。”
外面的天是水墨打翻一样的深蓝，天边是翻卷的橘红，层叠的云舒展逶迤。街上霓虹灯投射出彩边，星际语几番变形被装修在广告牌上。走过街边的橱窗，金属色泽的机器人小姐穿着蓝色围裙为顾客找零，有一位机器人小姐在头上戴了一朵黄色的花。
如果忽略出现的超越时代的高科技产物和长相各异的星际人，阮幼幼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
管家带着他们往音乐广场走，阮幼幼的目光越过管家先生的肩膀向那边看，广场中心的水柱冲天而起，又很快四散开，飞落的水珠折射着炫目的霓虹光。
阮幼幼对准天空拍了一张。
广场上陈列着很多长椅，依偎佝偻的老人坐在长椅上看着喷泉表演。大耳朵长尾巴的星际幼崽们个子小小的，在划定的水枪区域举着水枪互相滋水，衣服无一幸免。半空中蓝色光屏接二连三地浮现，像是家长在与他们联系。
他们走到广场正中央，几位年轻人正翻乐谱。伯克琴的声音和小提琴的声音很像，琴声穿过溅落的水珠，顺着风从琴弦流淌，乐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细语，海浪一般拍打在耳畔。
光从四面照来，演奏者的轮廓上了一层金粉，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
“那是……伊丽兹老师吗？”
柯丽雅的手指向那边。
比格和阮幼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年轻人的中间，头发高盘的伊丽兹坐在阴影里。她穿着高领的黑色连衣裙坐在小凳上，脖颈细长，姿态优美得像一只白天鹅。
乐声渐歇，阮幼幼打开视频录制，她和许多幼崽一样抬头向上看。
最外层的喷泉水柱升到一半，次外层水柱缓缓上升，水柱一层一层往上涌，直到冲上天幕。水雾与光影交映，悠扬的乐声里，烟气从半空飘落，向远处散去。
洒下的水雾扑在脸上，阮幼幼睁眼看朦朦胧胧的天空，深蓝色被蒙上一层纱，星辰看得更不真切了。
她眨眨眼，睫毛上掉落下一颗水珠。
“回去了吗？”
阮幼幼在这一刻和那些滋水枪玩的幼崽有了诡异的认同感。
她摸摸鼻子，心虚地回利奥纳多的消息：“马上就回家了。”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像是守在终端前。
“还没回家？”
总感觉这语气有点像生气。
她敲上键盘，但想了一会也不知道回什么，晚归的幼崽说什么好像都在狡辩。
阮幼幼把视频发过去。
“你看，我在看喷泉。”
远在医院的利奥纳多点开视频，视频里伯克琴声音很小，他听见周围有些吵闹，倒没怎么关注喷泉的事。
阮幼幼又发来一张图片：“这是今天的天空，我替你看啦。”
利奥纳多心里那种被反过来照顾的感觉更强烈了。
强烈到他身体坐直，耳尖还有些烫。
他动动手指，手指也越来越烫了。
利奥纳多装模作样地回道：“知道了。”
没有夸奖一句，也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就是普普通通一句“知道了”。
即使清楚利奥纳多是这种别扭的性格，阮幼幼也有被气到。
她发了一个哭哭的表情：“不好看吗？”
“……好看。”
蚌壳被翘出一条缝，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明白幼崽心思的利奥纳多继续发：“喷泉也很好看，谢谢幼幼。”
“你和柯丽雅、比格在广场吗？”
这是之前出现在照片里的两只幼崽。
幼崽的心只有那么大，他能分到的位置又少了一点，每想到这，利奥纳多生出幼崽总有一天会成为独立大人的怅然。
但投递的包裹打消了他的心绪。
阮幼幼根据星网教程，在聊天界面东摸一下西摸一下，找到了投递的功能。
她把天使花放进圆蛋里：“我把好运也送给你了。”
包裹从空中落下，利奥纳多打开圆蛋——
一株洁白的天使花静静躺在绒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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