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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坊帘布寂然不动,只听见说书人突然拍响木,吓得听客骤然回神。
“康明六年,谢凌命丧万民山,北容帝执权,谢氏没。这谢将军谢凌本可以大义灭亲,可他执意留在江州,护一方百姓安宁,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说起来也是个英雄了!”说书人摇头晃脑,感慨评价。
众人深以为然,唯有人群一处发出嗤笑,大家看去,原来是个乞丐。他费力撑着拐杖靠在门外,右腿拖在地上,脸上全是污秽,衣服是白的,也可以说是灰的。
没人理他,继续听讲。
“谢家百年声誉,世代为官,是有名的贤臣。可惜妖道国师,为人阴狠,俗称活阎王,杀起人来眼睛不眨,手也不抖。”
离商将右腿拖进门槛,眯着眼笑了,谁杀人不会眨眼,除非得了眼疾。手不抖也不大可能,除非是专门的刽子手。
“哎,你这故事不好听,都说了几百次,全是念现成的。”
说书人努力忽视他,离商又说:“这样你让我个位置,我来说个开心点的。”
说书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这特么是谁啊,打哪来的乞丐,这年头抢生意也不是这样做的吧。
“行,你来说。”
忽然,角落传出一道沉稳嗓音。离商看过去,愣了一下。那人靠在柱子上,一袭玄衣轻装,眉眼俊朗,轮廓分明。
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离商咳了几声:“你想听什么?”
“这将军坡近来名声颇旺,说说这其中典故。”
将军坡本来叫万民山,是块荒地,三百年前改名了,叫将军坡。
说到将军坡的典故,是由当地人传下来的。听说三百年前北容有位谢将军,英勇善战,被人陷害,与敌军对战时入了埋伏,命丧万民山。那一战死的人多,血流成河白骨生生,所以叫将军坡。
“原来如此,后来呢?”白宜望着他追问。
离商琢磨着他是个外乡人,兴许还不了解,可这将军坡名声旺盛的缘由他不想说,便要借口离开。说书人见他的表情,心道终于夺回主战场了。
“这名声旺盛的缘由,还得我来说。”说书人拍一下响木,胸有成竹。
离商被来要离开,想了想还是停住脚。
“其一:将军坡五年前来了个乞丐,他撑着一柄扶桑拐杖,右腿瘸了,见人喜欢拉人说故事。”
那人下意识看向离商,他脸色有点热,但是装模做样的功夫也是如火纯青,他盯着自己拖在地上的腿,不禁叹息:“太巧了。”
白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谁也没看见。说书人比划手指:“其二:乞丐衣衫破烂,皮囊好看。”
离商很自然,玄衣人瞟了他一眼,离商依旧没反应。
“其三:张家结亲,乞丐抢了新娘子的喜帕。张家放狗,足足绕城追了三条街,硬是没追回来。三条街,闹得那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啧啧!”
白宜扬嘴轻笑,眼神却是阴沉:“他抢人喜帕做什么?”
“看上人家新娘子了呗。”
“那也不一定,那乞丐长得好看,不少姑娘媳妇路过都要瞄上两眼,兴许啊,是新娘子看上乞丐了。”
众人哄笑,离商瞬间脸黑。
离商撑着拐杖离开,他靠在树荫下避暑,自我反省。
从最南方一路撑着拐杖走到将军坡,花了一年时间。路程遥远,导致右腿得不到时间治愈完全废了。他自认为风度翩翩,即便是瘸了也有人可怜他三分。每天都会净脸洗漱,结果怀里多了不少瓜果和鲜花。
起初他猜测当地民风热情,之后总有失足少女扑在他身上,满脸娇羞看着他后,离商便再也没有洗过脸。
至于张家结亲,他抢了新娘喜帕,似乎确实有此事。当时腿不好,也没有三条街这么夸张,反正他记得自己是爬着出街的,在他身后,全是凶神恶煞的张家护卫和一摊血迹。
那喜帕被他藏在怀里,跟命似的护着。那天突然来了场雨,右腿再添新伤,又冷又湿。喜帕被人夺走,他也麻木了。
喜帕没了,他还有命。从此将军坡多了个不起眼的瘸子乞丐,时不时被人拿出来笑谈,他也就习惯了。
离商把北方天际望穿也没能看出花来,于是撑着拐杖从街头走到街尾。但是看到玄衣人后,心情不爽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宜抿嘴,迟疑说:“你不吃饭吗?”
离商得意:“我是神仙,早已辟谷。”
路人翻了个白眼,离商发现自己心态越来越好了,居然不生气。
“你的腿怎么瘸的,被人打的?”
离商打量他几眼,发现他眼中并没有嘲讽之意,不在乎说:“非也。我的腿生来如此,是旧疾。”
白宜露出怀疑的表情,离商不耐烦赶人:“你这人怎么这么烦,跟着我也没见讨着好处。去去去,一边去。”
“我叫白宜。”
离商莫名其妙,这世上还有人起名叫白衣的?那一定是脑子不好使。
再后来,离商发现这人名字奇怪,人也十分奇怪。白宜整天跟着他,什么也没干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眼巴巴望着他。
哪有乞丐身后跟着俊俏公子,岂不是惹人注目。
离商沉下眸子,这人要说是图财,离商自认为他身上值钱的只有扶桑拐杖。这拐杖是他在路边捡的,一根烂木头值不了多少钱。
要是图色那更没道理了。上一次洗脸大约是两个月前,他的皮肤都能搓出三层泥。
离商想不通,绕了三圈街道后甩开人,他撑着拐杖摇摇晃晃来到之前睡觉的大树下。可是他发现新问题,之前盖的破烂麻布没了。
破烂麻布有三个月了,是好心人给的,虽然不值钱,但是夜里摸着厚厚料子感觉没那么冷。
人要是倒霉,喝水都能塞牙缝。
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就为了寻一处好地方睡觉。直到夜幕,他发现一方空地,铺的都是青石板,墙角伸延的青瓦,能遮挡半边身子。
“没点眼力啊,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张家也是你能待的地方!”
离商还没躺下,护卫一脚踹在他右腿,他痛得咬牙。仔细看了眼旁边门匾,发现真的是张家,还是他抢了新娘喜帕的张家。
“嘿嘿,怪我没眼力,怪我!”
护卫见他样子唯唯诺诺,起了乐子。他把长刀立在离商右腿处:“瘸子,你这腿还能用吗?”
“大哥说笑,生下来的旧疾,早就废了。”
“哟,”护卫笑着将刀锋刺入他的膝盖:“你叫两声爷爷,我放了你怎样。”
离商心里操蛋。
随着刀锋的转动和刺入,灰色衣衫慢慢渗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额头上汗珠密密麻麻,眼睛都要飙泪了。
离商开始痛恨,平日里也没见这腿有几分感觉,怎么这个时候痛得要命。
护卫见他不求饶,猛地将长刀狠狠刺进骨头,只听见咔擦声响,不知道是刀断了还是骨头裂了。
离商觉得,他是真的废了。
腿部的痛意由下而上,传到心口,眼前一黑直接晕到。
醒来的时候是个荒废的殿堂,满殿布满灰尘和蜘蛛丝,香炉供盘随意摆放,杂乱无章。
他的右腿被人用木板夹着,再用红布裹住。离商扫一眼四周,发现台子上的雕像□□半边肩膀,带了一副琉璃眼镜,低眉垂眼盯着他。
诡异?人。
罪过罪过,也不知是那个好心人把神像的衣物拿来绑腿。离商闭眼,双手合拢作揖。
“你醒了?”白宜兜着几个青果蹲在旁边,紧张问道。
离商没搭话,自顾解开红布,卸下木板。谁知白宜猛地按住他:“你疯了不成,你的腿不要了?”
离商被他突如其来的语气吓得一缩,好半天他才换过神来,讪笑着拍拍白宜的肩膀:“别生气嘛。这可是神像的衣物,我落魄也不能侮辱神明啊。”
台上是个水官雕像,脸模子圆圆的,琉璃眼镜是镶金的,不过金粉被人偷走了。
和他半斤八两,离商想。
白宜瞟了眼神像,想要生气忍住了。他把果子递给离商,自己手里留了一个小小的,放在嘴里啃。
离商多看了几眼,他这样子有几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打算如何还恩情。”
“你看你缺啥,你再看我有啥,要什么拿什么。”离商不客气将青果随意擦了一番,准备直接吃。
白宜见了急忙抢过来,用自己干净袖子擦了又擦,才放心给他。
离商愣住,心道这人还挺讲究的,比他以前还要爱干净。
白宜低头,残破的皎月照射在他脸上,睫毛又浓又密,侧脸跟画本上描绘的神仙容颜似的。他闷闷说:“我缺个暖被窝的,我瞧你样子不错。”
离商心里咯噔一下啊,立即抹了把脸,手是干净的。他居然给自己净脸了?
“那不行,我有人了。”
“谁啊,有我长得好看?”白宜突然凑到他面前,盯着他说。
他的眸子太亮了,干净清透,离商看到自己脸红了。
“那是自然,他比你乖比你听话,武功好,关键长得还好看。”
白宜眼神深邃,沉默良久后才说:“你讲个故事吧,若能打动我,这恩情算是了了。”
离商眼前一亮,心底那点蠢蠢欲动嗖的升起来。
刚来将军坡,他最喜欢拉人讲故事。不过那些人把他当成疯子,朝他扔臭鸡蛋。
记得有个木匠老汉很喜欢听故事,离商听说后追着人家整整半个月。后来那老汉抑郁了,离商猜测一定是听得感动,日夜不能眠。
好像那故事挺悲情的,说的是水官和两个哥哥被人追债,哥哥被人砍死了,弟弟跳河自尽。
离商咳了几声清嗓子,挺起胸膛说:“话说几百年前,上界太子册封大典上,有位仙尊和徒弟偷情被人撞见,神官大惊......”
月色绕上枝头,又垂落屋檐。夜色寂静,只听见蛙声啼鸣和萤火虫萦飞。
天际泛白,出现红霞。
离商撑着额头,干瘪收尾:“那师尊为救徒弟把命丢了,可惜徒弟醒来后再也不认识师尊。”
白宜若有所思点头,离商又说:“如何,够惨吧。”
白宜盯着前方的鱼肚白,轻声说:“不够,远远不够。”
离商瞬间气了,他口干舌燥说了一夜,就差眉飞色舞,亲自登台表演,就这点评价?
“行,我再给你说一个。”
天色白了青,青了黑,不知道轮了多少遍。离商只觉得自己眼眶要瞎了,他只想睡觉!
什么劳子故事,他伺候不起。
“你说的这些不能打动我,惨是有了,可惜没有情。”
“什么意思。”离商冷冷道。
“我父母兄嫂全死了,师叔疯了,自己被师尊一剑刺死,还要抽魂鞭责,可惨?”
白宜的眼里全是滔天恨意,和不尽的阴狠。
“你这个倒是惨。”离商坐开了些,又问:“那你的故事何来情?”
白宜敛了情绪,眼角有些红。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像是无意识自言自语:“北容邻处,有邻国南楚。李清起南楚人士,稚慧,以秋宴绝世。”
十三春闺,十四秋闺,连递两元,世人瞩叹。
庚辰月,庚辰日,宜出行忌嫁娶。连日阴雨,疾风大作,寒病生,耳聪,没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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