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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话,低声喘息。苏穆寒皱眉,将他拉起来。谢凌弹弹身上的灰沫,轻轻嗯了声。
谢凌发现自己恐高的时候是十岁那年,孟平来荒城。
早在之前孟平多次写信给他,说要来荒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陪他受苦受罪。孟平磨他爹整整两年,终于得他爹的首肯,如愿以偿。
那时谢凌知道后,颇为震惊。他自己是从京城来的,荒城的小孩认为他性子骄纵不喜欢跟他玩,谢凌觉得能得一个这样深明大义,牺牲自我的玩伴实在是太幸运了。
孟平特意给他准备见面礼,谢凌想了想,认为孟平是真的对他太好了,所以换了身新衣服以示对他的郑重。当时惹得他爹部下频频侧目,都说今天格外新鲜,他装扮起来跟个贵公子一样。
在路上的时候,不知道是哪来的小贩抱了一根木头,木头上扎着一根根成串鲜红葫芦,太阳底下糖浆闪烁透亮,诱人山楂香气格外好闻。他觉得新奇,小贩说这是冰糖葫芦,从南楚传过来的。
南楚是北容的邻国,他听说过那里的东西特别美味,马上尝了一口就吐了。口味及不上表面,又酸又甜,还粘牙。
他很是嫌弃,原来南楚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可是念头一闪,说不定孟平爱吃。
于是他扛着一捆冰糖葫芦往城外去,一路上收到不少人的目光。可以想象他才十岁的小身板,穿得跟贵公子一样傻傻扛比他还高的冰糖葫芦,形象都毁完了。
那时他尚且还不知道什么叫形象,等明白过来时,荒城的小伙伴一改以往对他的印象,觉得谢凌这人一点也不矜贵,特别接地气,跟二狗家的傻孩子差不多,对他很是热情。
谢凌傻傻站在城门口,孟平下了马车,朝他招手。谢凌停在几米处见他瘦得跟猴似的,顿时涌起一股鼻酸,孟平太实在了,为了跟他爹抗衡连饭都没好生吃饱。
下一刻,孟平扯出根皮绳,特兴奋冲他叫嚷:“小凌子,你快来啊,快看我给你带啥了,听说你在荒城受欺负,我亲自找了只藏獒,给你长威风!”
小凌子是他的小名,觉得不霸气,就不让人这么叫唤他。可是孟平死性不改,觉得这样称呼亲切。
他眼睁睁看见孟平身后站出来一只藏獒,刚刚超过他的胳肢窝。
藏獒体型高大威猛,整体毛发呈现黄黑色,下巴处略有白毛,四肢矫健有力,眼神凶悍充满野性。
他看见谢凌眼神一亮,哼哼两声朝他直冲而来,孟平愣了一下竟是没有拉住绳子。
藏獒的身子实在太高大了,他冲过来的样子直盯盯望着谢凌,好像在他眼中,谢凌就是一块散发诱人香气的肥肉。
人群迅速散开,谢凌面色发白,顿时不要命的掉头就跑。他扛着冰糖葫芦,此时恨死孟平了。
边跑边想藏獒是不是吃人啊,他跑不过怎么办啊,他真的要死了!
一路狂奔,对孟平的怨气蹭蹭直上,他甩开冰糖葫芦,鞋子已经被跑掉了一只。地上没有石板,都是细沙铺成的路,脚下十分硌脚,他抹了滴快落下的泪珠。此时还记得要面子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便奔去了城楼。
谢凌忍不住朝后面看一眼,哪知道顿时吓出一身汗来。藏獒大口喘息,眼神放光,哈喇子就这么在奔跑中挂着,特别骇人。谢凌不知道它为什么非要跟着自己,又不敢停下。
于是他飞快上了城楼,城楼特别高,约莫两丈的样子。他攀上城楼,往下望了一眼,直发怵。
藏獒也上了城楼,冲他一吼,谢凌身形不稳,眼睛一闭,落下了城楼。
后来被他闻风而来的爹给救下了,自那时起他便有了恐高。即使在战场上不得不面对高处,他依旧不适应。
为此,他爹为了锻炼他经常把他从城楼扔下来。虽然这事不道德,但他的恐高好了不少。
想想那时候,他才十岁啊,还是个孩子。他爹是真的狠心,那段时间谢凌每天都生活在地狱式的煎熬中,孟平来了后又多了一个怨恨的对象,他亲爹。
孟平怀着浓浓愧疚之心,晚上给他送好吃的,也不能消减怨恨。直到有一回那藏獒突然发疯,又盯上了谢凌。每天冲他叫吼,没完没了。
谢凌实在忍不住了,为了报城门之仇,夜间拿了根棍子,想与他决一死战。
它看见谢凌拿棍子眼神十分骇人,黑夜中一双狗眼睛森然发亮,像是要将谢凌撕裂一般。
他狠心闭眼手中棍子朝狗头一棒下去,藏獒偏头躲过,冲他嗷嗷叫。黑夜中谢凌头皮发麻,棍子差点拿不稳。下一刻他没反应过来,面前一黑,被孟平扑到在地。
原来是孟平遛狗后绳子没系紧,在不注意的时候挣脱了。
那时候孟平也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居然能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命。谢凌敬他是兄弟,在被救下后两人和好如初,一致对抗他爹。
那一个月里,谢凌都不待见那傻狗。藏獒还是孟平取了一个名字,谢凌都不满意。可是琢磨着好歹也是孟平从京城给他带来的礼物,虽然没长什么威风面子都丢尽了,也不能寒心孟平。
他亲自赐名,叫糖葫芦。
没有原因,这只傻狗喜欢吃甜食,鼻子还特灵敏。孟平告诉他那傻狗追他上城门,纯粹是因为看上了他手里的冰糖葫芦了。他记起来了,虽然他扔了那捆冰糖葫芦,但是当时奔跑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一串。
谢凌叹气,感觉再也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了,都被狗整出了恐高。
那段回忆实在灰暗,谢凌回过神来。今天这么一遭可能是在夜里,夜间没有白天有安全感,才会恐高再现,谢凌郁闷想。
曹总管惊慌走上祭台扫了眼远处坍塌的圆台,他低着头凑近苏穆寒耳边一语。
苏穆寒面色微沉,不经意看了眼谢凌,摇头说道:“无妨,只是小事而已。”
“在祭月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坍塌怕是不太好吧!国师大人,皇上的意思是另外择福主,才能显示对先祖的敬意。”曹总管为难道。
“曹总管,本国师做事岂容你质疑?福主之人非他莫属,本国师会向皇上解释。”苏穆寒拂袖转身。
祭月过后,苏穆寒被叫进三清斋,皇帝阴霾沉思。苏穆寒面色如常,毫不在意行个礼坐到皇帝对面,在上面的棋盘一扫。
黑子白棋,肃杀激烈。他捻起一颗黑子,落在玉盘中,顿时胜负定下。
皇帝更加阴沉了:“苏穆寒,你敢违抗朕的旨令!”
“皇上,谢凌非死不可,祭月的福主必须是他。”苏穆寒一颗一颗将黑子收起。
“什么意思?国师瞒我?”
“微臣誓死效忠,绝无二心。”苏穆寒跪下道。
皇帝沉默良久,好半晌才将他扶起,安抚似的拍拍肩膀:“苏穆寒,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信你!”
随后他走到一面墙,对着墙上的画卷失神,良久后才说:“好久没有看看三哥了,你陪我去。”
皇帝拉起画卷旁的绳子,画卷被卷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暗门。皇帝在前面推进一块砖,随后一支莲花状的钥匙升起,他轻轻转动,暗门打开。
苏穆寒看到他的似乎停顿了一会,又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衫才提脚进入其中。
苏穆寒很少进入暗室,上一次他来还是一年前的冬至,他没有完全进入里面,只站在甬道观望燃灯等候皇帝。
这次也一样。
皇帝进入暗室的时候,里面的人还在睡觉,突然听见脚步声立刻惊醒,他警惕盯住来人,神情淡漠。
“三哥,母后近来凤体欠安,昨天夜里受了风寒,太医说——好好静养,不可劳神。”
他垂下眸子挡住里面的情绪:“你说过,会照顾好母后。”
皇帝冷笑,轻轻转动白玉扳指,漫步经心道:“你若说了那人是谁,我便还你一个好母后,好弟弟如何?”
他猛地剧烈咳嗽,捂住胸口断气一般。皇帝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想要走过去,可他接下来的话生生止住了皇帝的动作。
“傅文棠!你还有人性吗?”
“好好好,我没人性,我怎么没人性?母后在宫里吃穿用度比我都好,我生怕她冷着饿着,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她宫里送。我还不好吗?”皇帝笑容阴邪,似疯似癫。
“你不好,你要是有人性,不会将我囚禁于此,不会害了霍娘子,不会将其他兄弟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皇帝听言,快步上前揪起他的领子,阴狠狠说:“又是霍娘子,除了这些人你还会说什么?我在三哥心中,还比不上他们吗?”
“从前你虽然性子阴沉,但是能明辨是非,心中有善。可你看看现在的样子,除了那把龙椅,你心里还剩什么?”他一把甩开皇帝的手,冷声说道。
皇帝笑着连连点头,定定望他许久,他的眼中已经没了曾经皇帝看到的温柔,而是满满恨意。
没有那把龙椅,他站不到高处,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三哥,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瞬间怔住,眼睁睁望着皇帝走出暗室,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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