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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张万军也试试被人无视的滋味。
唐盛自顾自的走上讲台，拿起花名册。
“周浩。”
“到！”
唐盛站在讲台上听着这声快速的答到，心情舒畅不少。
“林妄。”他看着花名册上倒数第十的名字念了一声。
然而寂静的教室没有半点声音，大家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唐盛眉头一皱，抬起头看着下面的同学，再次喊了句，“林妄。”
话音落地半晌仍是没有听到回复，唐盛眉头又深了一分，脸上再次浮现一丝烦躁。
看来还有人想要耍酷啊！
正当他准备再次发火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女班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老，老师，林妄旷课没来。”
“旷课？”
“林妄旷课一周了。”
这下，他脸上的怒意全消散了，反倒让他挺意外，看着女班长问了句，“旷课一周，没有人管吗？”
这话问得，好像让女班长很为难，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唐盛也就只好让班长坐下，继续念名字。
一节早自习就这么过去了。
唐盛走出教室的时候，还特意回头冲傻站着的张万军说了句，“我可没有要让你罚站的意思，你要是还想站，下节课可以继续。”
说完，见张万军脸色气的铁青，他这才笑着朝教务处走去。
他一进教务处就见老赵拿着一个大茶缸子接水泡茶，老赵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是他，便笑着调侃，“我走后，还挺热闹啊！”
一听这意思，唐盛就明白了，“感情你扒门口偷听呢？”
“怎么能算是偷听，我这不是巡楼嘛。”
“最好是！”唐盛皮笑肉不笑看着老赵。
老赵端着茶缸，乐呵了起来，打量他一番道，“我还以你年轻气盛，刚刚会动手和学生对刚。”
“我虽然很冲动，但是多少还有些分寸。”
何况，他的教育素质摆在那，做不出那种事。
“那你来安水三中是一时冲动吗？”
“……”
唐盛哑然。不，准确的来说是被人看穿之后的羞愧。
教师这个职业本来是伟大的，可自己这么做，又显得特别自私。
老赵见他这样，明白了七八分，笑笑没再说话。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唐盛为了缓解气氛，想起旷课学生的事情，转换了话题问了句，“高三一班林妄，你认识吗？怎么旷课一周了？”
老赵抬起手中的大茶缸子，埋头牛饮了一大口，叹了一口气说：“林妄旷课，不是不管，是没法管。”
没法管的学生？
要是这话是别的任何一个老师说出来，唐盛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世界这么大，什么样的学生都有。
但是，这话竟然出自老赵之口，讲真，虽然他才来这里不到两天，可老赵的威严，他是领教过的。
这世界还有他管不了的学生？
心中顿时就对这个林妄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妄，是个很可惜的孩子。”老赵重重地将大茶缸子放在办公桌上，一双眼底又出现了昨日那种不甘心的失落。
可惜？
唐盛又不明白了，他念花名册的时候可是注意到了，女班长给的那份花名册是按照学习成绩排名的，要是他没有记错，林妄可是倒数第十名啊。
这倒数第十名旷课，有什么可惜的？
他还没想明白，老赵又发话了，“要不，你上点心，找点办法管管。”
“我可做不到。”
唐盛想都没想就拒绝，在这里，老赵能管的学生，他都不一定能够管得下来，何况老赵管不了的学生。
虽然他天生乐观，但也不代表他没有自知之明。
今天早自习张万军那件事现在他还没缓过来，这里的学生简直超出他的想象，这个林妄，多半也不是一个好惹的。
见状，老赵赶紧游说，“你别忙着拒绝，你想想，你不比学生大多少，你和他们都可以称兄道弟，你又是大城市来的高材生，保不齐你一出面就……”
“打住，你别以为给我戴高帽，我就会被你糊弄了。”
老赵立即耷拉着脸，一抬眸就换了眼神，“今天你也带了一节早自习，我们这里的学生大概是个什么样，你心底也有数了。”
看着这一会一套说辞的老赵，唐盛算是明白了，老赵不仅能八面威风的收服学生，还能一秒变脸。
老赵又端起茶缸和了一口，而后沉漠很久，才语重心长地说：“实话和你说，安水县就是一片烂沼泽，这里的人都是陷在泥泞里的人，而你就是路过之人，救与不救看你自己了。”
唐盛望着老赵一脸肃穆，周身的匪气还在，可他却觉得现在这样的老赵才是真实的老赵。
“你也是路过的人吗？”
听到唐盛这话，老赵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半晌后抬眸对视上他，“我已经是陷在沼泽里的人了。”
唐盛没想到他能如此坦荡，一时反倒自己手足无措了。
索性，他心思还算清明。
见死不救，不是他的风格，可如今陷在沼泽里的人不是一个，是一群，一群人伸着手，他一旦伸出了手，定会被反作用力拉了陷在其中，成为第二个老赵。
成为泥泞中的一员。
他不想。
没有人愿意待在泥泞中，他本能的退缩。
“林妄家庭情况复杂，他又过分的早熟聪慧，甚至我觉得他有时候比我还活得明白。”老赵继续开口说道：“其他人我救不出沼泽，我都不会觉得可惜，唯独他，一直让我很介怀。”
“这就好像你明明看到那个人在泥泞中拼死挣扎，不断的伸出求救之手，可你却没能拉他一把。”
说到这，老赵望向窗外，放缓了语调，“或许，只需要轻轻拉他一把，就可以将他救出来。”而后转头再次看向唐盛，“你当真不愿意试一试吗？”
唐盛忽然有些迟疑了。
自己当真可以做到见死不救吗？
两人相顾无言，又各自低着头沉思。
一番挣扎思考之后，唐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我试试吧！”
他刚说完就见老赵又和颜悦色了起来，这变脸的本领还真强。
虽然他答应下来，但是心底没抱什么希望。
“你刚刚说他家庭情况复杂？是有多复杂？”唐盛忍不住多问了句。
老赵叹了一口气，“哎，虽说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是林妄家的那本特别难念。”接着又抬眼看了唐盛一眼，这才说道：“林妄父亲早亡，母亲又成了植物人在县医院养着，家里开支都成问题，我原以为这种情况林妄九年义务教育完了就不会上学了，可没想到他还挣钱交了高中的学费。”
“那按你这个道理，他应该努力学习啊，怎么还天天旷课？”
“这也是我一直纳闷的。”
唐盛见老赵一脸无奈的模样，又换了方式问道：“那林妄家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好像有个二叔，不过听说是个不成器的家伙。”老赵说完又喝了口茶，“林妄这几年活得就像个孤儿。”
孤儿？
可不是至亲都不在身边，有没有能给予关爱的长辈，的确和孤儿差不多。
在一个没有红绿灯没有斑马线偏远的县城里如果没有亲人该怎么办？
没有亲人，让唐盛心底莫名的堵得慌。
“要不你抽空去家访，虽说他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了，但是你这个新来的老师第一次去家访就去他家，多少让学生心里有点关怀。”
“嗯。”唐盛微微颔首。
待从老赵办公室走出来后，他就从包里翻出一包烟抽了一支出来点燃，直到吐出第一口烟圈时，他才觉得心底稍微好受些。
曾经林泽煊和他说过抽烟不好，他便一直在戒烟，自己的克制能力又很强，一段时间下来，他基本没什么烟瘾了，如今居然因为一个学生又主动抽上了。
算了，下午反正也没有事，他准备去家访看看情况，究竟旷课一周在家干嘛。
唐盛按照老赵所给的地址来到飞山街黄山冲路。
这边已经是小城镇边缘区了，人迹稀少。
他站在路口看着四周衰败颓废的房屋，整条街上都没有超过四层楼的房子，且这些房子在唐盛眼中与危楼拆迁房没多少区别，要搁在其他城市，早就画圈写拆了。
他站在路口，一时有些迷茫，老赵给的地址只写到飞山街黄山冲路，没具体写几号，估计这些房子也没号。
这让他怎么找？
总不至于挨家挨户的问吧！
唐盛又转头看看道路两旁的房屋，走了几步，瞅见一个开着门的小卖部。
他走进小卖部，“你好，请问林妄家在哪里？”
收银台前坐着一个嗑瓜子的女人，一张长茄子脸，两只吊梢眉，听到他问话，眉头都不带抬的，自顾自的看着电视。
唐盛眉头微皱，这安水县城的人都喜欢无视别人的存在是吧！
“拿包古田烟。”
这次，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坐着的女人立即放下手中的瓜子笑嘻嘻的抬起头，顺手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一包古田递给他，“五十。”
唐盛掏出钱包，拿了一张一百元，却迟迟没有递过去，不紧不慢的开口，“请问，林妄家知道住哪里吗？”
“知道，前面路口左转第一栋。”
“谢谢。”
得到想要的答案，唐盛这才将钱递了过去，拿过香烟走出小卖部。
他按照指引来到左转巷子，刚入巷子口，迎面就走来一条大黄狗。一身黄杂毛，毛色不纯，在这种小地方倒是让人分不清是家犬还是流浪犬。
论那个男儿郎不怕狗？
一米七八的唐盛死死盯着大黄狗，大黄狗也在观望着他，一人一狗相互对峙。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敢妄动，是因为此刻大黄狗张着嘴耷拉着带有口水粘液的舌头，正虎视眈眈。
仿佛他早已经是它垂涎已久的猎物。
讲真，唐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哮天犬啊！
他僵在原地，不言不语，甚至于连呼吸都故意放慢了些。
然而，对面的大黄狗还是不肯放过他，甚至于还有进一步举动的意思。
唐盛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掌心发凉。
“咻咻”
一声清脆悠然的口哨声打破了僵持。
唐盛立马抬眸顺着声源望去，只见大黄狗身后站着一个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少年，灰色休闲裤，黑色短袖露出小麦色手臂，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五官藏在鸭舌帽的阴影里，看不太清，倒是将下颌线衬托得很完美，带着一丝冷硬的弧度酷得不行。
大黄狗一见到少年，立即摇尾乞怜，巴巴地走到跟前。
见状，唐盛明白了，这大黄狗是家犬。
有了主人在场，唐盛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了些，他望着对面的少年，“你好，请问林妄家是在这边吗？”
说着，他便伸出手指指着左手边的第一栋小楼。
小楼只有两层，一层是弄成卷闸门样式的门面，二层看着像是居住区。
闻言，少年抬眸瞥了他一样，又低下头看着自家大黄狗，并伸出手同大黄戏耍。
一而再，再而三被无视，唐盛已经快习惯了，原以为少年也会再次无视他时，少年突然开了口，“你是谁？”
声音低沉又带着一种沙砾感。
很悦耳很特别。
“我是安水三中的实习老师，现在暂带林妄班。”唐盛说着又问了句，“你知道林妄是吧？”
少年这次不再同大黄戏耍，而是双手插兜转头望着他。
“林妄家不住这，你找错了。”
少年冷淡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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