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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黛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与自己不会再有关联，想不到勘查司的人会找上她。
据张嬷嬷解释，勘查司乃牧府的特殊机构。于十年前，由牧亭意命名成立，专门保护家主安危。
勘查司的人一年四季都着黑衣，有专门的大苑，不常与普通家仆往来。
牧府的各种刑罚与规矩，由勘查司落实。但凡有勘查司奴仆出现的地方，总要见血。
杜黛穿过外院游廊，视线眺望春荷苑大门，见到门外侍立的四名黑衣奴仆。
黑发带，黑衣，黑鞋，四人均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他们肩膀微往前倾，背脊却挺得笔直，身材均匀。
杜黛站定在春荷苑大门的门槛后方，她打量这四个勘查司的黑衣奴仆，语气温和明知故问道：“你们因何来此？”
“奴等俸家主之命，请夫人前往东林苑。”左侧一位黑衣奴仆身体微转，朝向大门，不卑不亢地回答。
“夫君两年都不曾召见过妾身，今日怎么派你们来请了？”
杜黛脑袋微侧向左肩，抬袖掩在唇前，眸光清澈注视着说话的那位黑衣奴仆，嗓音娇软带着不解，将娴静矜娇的深闺女子表现得活灵活现。
“……”
跟在杜黛身后的春霜听到这个清澈不含杂质的声线，忍不住瞪大眼睛，她悄然抬头打量杜黛的背影，满脸不敢置信。
这个娇滴滴的语气，是夫人？！
以前夫人对外院的嬷嬷与婢女很防备，从不交流，具体性情不得而知。
但近几个月里，夫人总算醒悟过来，晓得春荷苑要过好日子，少不得讨好家主。
杜黛平日在春荷苑呈现的性情温和又大度，还很聪慧，颇有大夫人的风范与气场，很让婢女们信服。
春霜万万没想到夫人竟还有这么娇滴的一面，她一脸复杂地低头，心里居然有点想看夫人脸上表情是如何的。
勘查司的人不知杜黛往日性情。
被询问的那位黑衣奴仆沉默片刻后，语气硬邦邦又不近人情地开口：“夫人去了便知缘由。”
“你抬头看我。”杜黛声柔语软，慢条斯理对黑衣奴仆说。
“……”
四个黑衣奴仆就像雕像，任由冰冷寒风吹拂，矗立在原地与杜黛僵持几十息，也无人胆敢抬起头。
果然……
维护规矩的人，也最讲规矩。
杜黛眼底闪过了然，她娇软声线带着些许少女的娇憨愠怒，清亮道：“若不将缘由说清楚，这东林苑，我便不去了。”
“这天儿冷，你们难不成，真想在这待一整天？”杜黛这席话虽带点威胁之意，却更像在劝告他们，并给他们递一个台阶。
察觉到另外三个伙伴余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先前说话的黑衣奴仆终于忍不住抬头。
对上杜黛清澈明亮的双眸那一刻，他又猛得低下头，瞳仁微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杜黛只来得及看清这黑衣奴仆硬朗的五官轮廓，具体眼睛大小，鼻梁高低她一概没记住。
“……”
“曾在春荷苑短暂待过一段时间的犯人擅长使用香料下毒，她曾倾囊相授夫人香料混合之法。还请夫人，配合勘查司调查。”
黑衣奴仆权衡之下，选择向杜黛提前透露这些信息，继续僵持下去，他们绝讨不到好处。
“你们怀疑妾身会对夫君下毒？”杜黛眸子微睁，惊讶看着眼前四人。
她瞬间想到周思月之前教她的混合香料办法，当时周思月可从未说过这混合香料，还能产生毒素！
“……夫人，请不要让奴等为难。”黑衣奴仆语气低沉。
“妾身知道了，只是春荷苑离东林苑路途遥远。妾身久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们……难不成打算让妾身走过去？”杜黛楚楚可怜地说。
春霜：“……”
也不知前两天，因为狸花猫咬了张宣纸跑掉，追着狸花猫跑了好几条游廊的是谁。
黑衣奴仆忍不住再度抬头看向杜黛，恰好对上她楚楚可怜的表情。
她眨了眨湿漉清澈的眸子，娇小的身形越衬得她弱不禁风，好像旁人声音稍大些，都会吓到她。
“……”
黑衣奴仆忍气吞声地低头，给另外三人抛了个想办法的眼色。
杜黛倒不是真想折腾这些家仆，只是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应对之策。
周思月进入牧府不安好心，杜黛与她仅是厨艺上的请教，按理说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坏就坏在，周思月招供说她混合香料的知识都教了杜黛，这样一来，即便杜黛没有嫌疑，也招人顾虑。
但香料这个事，可大可小。
黑衣奴仆略作思索，视线微抬落在春霜身上，沉声道：“春荷苑内，可有抬轿？”
春霜顿时陷入纠结，她已经看出夫人拖延时间的意思。
不论回答有或者无，前者影响夫人的计划，后者她自己一旦被查出撒谎……
一顿丈罚免不了的。
“妾身久未出门，也记不得了。春霜，院里若有抬轿，你且带他们去寻。”杜黛已经理清楚头绪，她侧头望向春霜，温声交代替她解围。
“是，夫人。”
春霜心下一松，立即应下。
春荷苑内的抬轿是原主刚住进来时置办的，还从未使用过。
随着四个黑衣奴仆将抬轿带出来，杜黛打量几眼，只觉得完全就是一张暗红木椅，左右两旁穿过两根松墨色木柱子的结合。
但比之木椅，这辆抬轿要更加精致。座椅上摆着软垫，两侧有扶手，还有踏脚的。
春霜服侍着杜黛坐上抬轿。
“起轿。”随着杜黛坐好，春霜在一旁招呼四位黑衣奴仆。
他们身形不壮，抬轿的力道却不小。四人步伐稳健朝东林苑快步走去，春霜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抬轿最终在东林苑外停下。在春霜的搀扶下，昏昏欲睡的杜黛从抬轿上起身。
守在大门处的两个家仆远远看见黑衣奴仆过来，两人迅速低头，身体绷得像雕塑，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藏起来。
“夫人，请。”两位黑衣奴仆踏上阶梯，低着头对杜黛说。
“嗯。”杜黛应了声，思绪越发清醒，她慢条斯理地朝门口走去。
“夫人……”春霜下意识想跟上，却被一位黑衣奴仆伸手拦下，对方语气生硬道：“闲杂人等，禁止踏入东林苑。”
“春霜，你就在亭子里等我吧。”杜黛回头温声交代道。
“……好。”春霜看着黑衣奴仆心里也发悚，她立即点头应下。
黑衣奴仆对东林苑里非常熟悉，杜黛视线好奇打量着游廊两侧，这里的外院与春荷苑相似，均盖有建筑。
但随着从游廊穿过一堵墙，映入杜黛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惹眼景观，直到远处才有若影若现的建筑。
这些景观没有特定的道路，游廊两侧，看起来也无法通往远处建筑。
杜黛有些好奇这些黑衣奴仆要怎么带自己过去，她跟上前面两人步伐。
约莫半刻钟后，书房门外。
东一见到黑衣奴仆领着杜黛过来，立即踏入书房禀报。
杜黛回想起庞大如迷宫般的游廊，她脑仁隐隐作痛，反省自己不该去试图记下路线的。
东一禀报之后，又从书房出来，他看了眼杜黛，低着头恭敬道：“夫人，家主请您进去。”
“……”
牧亭意，牧家家主，原主的夫君，在原主的印象里，他残暴可怕，视人命如草芥，与原主的关系极为冷淡。
杜黛看着眼前这扇半掩的房门，她心情略有些紧张。
原主厌恶惧怕牧亭意，但杜黛却没什么感觉，她一直把赏赐银钱的牧亭意当作‘上司’来伺候的。
但牧亭意可不一定把她当下属，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新婚夜被妻子拿剪刀刺手，又被妻子婢女拿烛台砸背。
他要是还惦记着这些事……
杜黛心里轻嘶一声，她低着头心情越发忐忑地伸手推开房门，轻踏着步子进入。
“咔嚓——”
杜黛刚踏进来，房门便被人突然从外面关上，她吓得呼吸一滞，本能地扑向房门。
握着门把，房门轻易被她拉开了，对上东一惊诧的神色，杜黛语气里带着质问：“你无故关门作甚？”
“……屋外起了寒风，不关门，容易冲散书房内的暖气。”东一愣了下，连忙低头解释。
杜黛：“……”
“……嗯，我就是，来提醒一下你们四人。”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的杜黛脸颊一烫，她神色不自然地望向四个黑衣奴仆，眼巴巴地开口：“别急着走，抬轿还在苑外。”
四个黑衣奴仆默不作声地矗在原地，没有回应她。
杜黛强忍着夺门而出的想法，她硬着头皮把房门重新掩上，低着头走进寂静的书房。
穿过绑着帷幕的柱子，杜黛寻思着家主应该就在里面。她站在书房的外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嗓音清亮：“妾身拜见家主。”
书桌后方，从东一进来禀报，牧亭意已经搁置手中毫笔。
他虽没见到杜黛扑到房门前的那一幕，但结合她方才的话语，也能察觉到她此刻的慌张、害怕与忐忑。
牧亭意身体微往后仰，视线平静地打量隔着数米，低头保持行礼姿势的女子，没有做声。
杜黛平日在春荷苑里，从不需向谁行礼，她还记得这点礼仪，全凭原主记忆。
让她保持几息还行，一直保持下去，杜黛根本撑不住。
喊家主没人回答，杜黛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不满意这个称呼，她声线放轻，嗓音又娇又软，试探性喊道：“夫君？”
这娇软嗓音就像在他耳畔撒娇，只要听到，分明知晓她做了过分的事，心脏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不忍惩罚的念头。
牧亭意呼吸紊乱了一瞬，又在下一息平静，他视线落在帷幕旁伺立的黑衣奴仆身上。
“奴才勘查司庞鲁，请夫人如实回答奴才三个问题。”庞鲁的声音干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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