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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黛一方面惊讶勘查司在牧府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有些摸不准牧亭意的意思。
“你问吧。”
杜黛视线盯着自己穿的这双青绿双莲绣鞋，声线轻软地开口。
周思月这个事，她肯定是避不开的，眼下借着这个机会最好说清楚。
“其一，夫人是否懂得香料混合之法？”庞鲁问。
杜黛从容道：“早些天妾身一直在钻研糕点，基本不用香料。周思月来春荷苑后，说是教妾身做家常菜，她从一开始就擅用香料，妾身也以为这是家常菜的特色……”
“后来她又教妾身混合香料的用法，说是能提升食物的风味。”
“这么说，夫人懂得使用？”庞鲁只抓着重点问。
“若是混合香料增调味道，妾身略懂一点点，其余的，妾身一概不知。”杜黛说得很圆滑。
“其二，夫人可曾与周思月有过厨艺之外的交流？”庞鲁不对杜黛的辩解发表意见，他直接问第二个问题。
“……”
杜黛发现庞鲁问的问题非常刁钻，她与周思月相处超过一个多月，她要是回答没有，这明显不可能。
但回答有，又对自己极为不利，这个厨艺之外的交流，含糊不已。
“不知你所说的厨艺之外的交流，具体所指是什么？”杜黛反问他，想多套点信息。
“其三，夫人知晓勘查司的宗旨是什么吗？”庞鲁直接跳过第二个话题，默认杜黛已经回答，他开始问第三个。
杜黛心下一沉。
她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询问，但她没想到庞鲁这么老练毒辣，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妾身不知。”杜黛抿着唇说。
“勘查司的宗旨，宁杀一千不放一人。”庞鲁喉咙滚动着说。
杜黛瞳仁紧缩，深受震撼，她下意识抬头。
庞鲁低着头站在不远处，他一身冬季的黑衣，却也掩不住干瘦的身材。
再远一点，是好几个大书架。
书架旁堆放着各种书籍信纸，以及被一沓沓足有一米高的信纸所围绕的书桌。
牧亭意端坐在书房后方，他黑发束冠，五官俊逸，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唇形微抿，神色平静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杜黛见过不少长得帅的，但却无一人能比拟牧亭意成熟清冽的强势气场。即便是牧之归，比之他兄长的气势，也略有不及。
但眼下不是评价样貌的时候。
勘查司这宁杀一千不放一人的宗旨，直接把懂得香料混合的杜黛，归类于宁杀一千的倒霉鬼里面。
“香料下毒，首要的是有香料作为工具，只要把根源扼住，谁也得不了手。再者妾身仰仗夫君鼻息而活，于情于理，妾身怎么会对夫君下手？”
杜黛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讲道理。
她也只剩下这条路，唯一有可能帮她说话的牧之归出了远门，她要是胡搅蛮缠，不予配合，只怕死得更快。
“呵……”
一直没开口的牧亭意听到杜黛的话，发出一声无恶意的轻笑，就像在提醒她什么。
杜黛：“……”
对哦，她险些忘了，原主当初在新婚第一夜，就差点要了牧亭意的命呢。
她现在这席话，不是特意让人联想起往事吗？杜黛脑袋微低，一脸木然。
完犊子。
“妾身平日做糕点，不用香料。家常菜，也不需要放香料就能做得很好吃，夫君若是不信，妾身可为您当场烹制……”
杜黛言语苍白地说，试图再挣扎一下。
牧亭意听到糕点二字，他胃部馋虫蠢蠢欲动，就连口腔里的唾液分泌都有所增加，一直压抑着的饥饿，在这一刻被唤醒。
“给你一次机会。”
牧亭意压抑着身体叫嚣的饥饿，他面上一副淡然，声线带着些许磁性道：“不用香料，烹制家常菜。”
“好！”
杜黛心下一喜，抬头看着牧亭意，本着面对‘上司’的恭敬态度，询问道：“现在就开始吗？”
“嗯。”牧亭意颔首。
“那东林苑的厨房，妾身借用一下。”杜黛说罢，如释重负地打开房门。
她看着门口守着的东一，交代道：“你托着人去东林苑外告知春霜一声，我晚些回去，让她不必等待了。”
“小的明白。”
东一立即点头，他让另一个青衣小厮过来听候差遣，自己朝着大门赶去。
“东林苑的厨房在哪？”
杜黛问代替东一听遣的青衣小厮。
“奴才知道，便由奴才带夫人前去吧。”庞鲁的干哑声音在杜黛身后响起，阴测测的怪吓人。
杜黛自从听到勘查司的宗旨是宁杀一千不放一人，就觉得这些黑衣人特别危险，她怕自己被庞鲁带到角落里杀掉。
“不，不用了，他带我去就行。”杜黛不敢回头，目光紧盯着青衣小厮，“劳烦了。”
“是。”
平日在书房外听遣的青衣小厮足有五人，轮替倒也不紧张。
青衣小厮走在前面带路，庞鲁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杜黛身后。
这一路上，杜黛总感觉身后跟了匹伺机而动的饿狼。只要她稍有分神，就有可能被袭击。
杜黛一路紧绷着精神在青衣小厮带领下，来到东林苑的厨房。
这里足有春荷苑一个内院那么大，在厨房院子里忙碌的家仆超过五人，见到青衣小厮，这些家仆连忙起身行礼。
有几个行礼后抬头的家仆，见到一身黑衣的庞鲁，身体瞬间僵在原地，脑袋恨不得埋进土里。
“……是，是什么风把，庞监查吹过来了啊？”负责厨房事宜的一位管事见到庞鲁，他强颜欢笑地靠近。
庞鲁一双深陷的眼窝慢条斯理打量着这位中年管事，声线干哑道：“夫人要用你们这儿的厨房，你们速速腾一间出来。食材与调料方面，务必全部清理干净。”
最后一句话，庞鲁咬字很重。
“是，是！”
中年管事不敢问夫人借用厨房做什么，他立即指挥家仆清理一间厨师傅专用的厨房。
食材与调料，是重中之重，必须全部找出来。这要是被庞鲁抓住一点小漏洞，整个厨房的家仆包括管事，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杜黛视线扫过这片院子，她朝着石凳走去，正要坐下时，听到身后的庞鲁说：“夫人应当没忘了自己职责吧？”
“自然，只是眼下厨房没腾出来，我也派不上用场。”
杜黛坐在干净的石凳上，看着身材干瘦的庞鲁，神色淡定道：“至于食材与调料方面，劳烦勘查司准备以下物品……”
杜黛一开口便报出一连串的食材名字与调料，其中但凡跟香料搭上边的特别调料，都被她舍弃。
庞鲁眯着眼睛望向厨房管事，慢条斯理：“听清楚了？听清楚便去准备。”
“？”
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的管事一脸懵逼，他硬着头皮靠近石凳，低着头诚恳恭敬道：“……劳烦夫人，再说一遍。”
杜黛又报了一遍。
管事这回记下九成，他领着两个家仆去准备，杜黛看似在休息，实际在脑海里思索接下来的家常菜烹制。
庞鲁四处转悠，厨房的家仆以及一些厨师傅因为他的存在，精神极度紧绷。
杜黛不经意地抬眸望去，恰好看见庞鲁走进一间厨房，附近的家仆手里的东西拿不稳，不慎掉落在地。
东西还没滚到庞鲁身边，那位家仆已经跪在地上不断赔罪。
“这些仆从好像很害怕庞鲁。”杜黛看向没有离开的青衣小厮，温和询问。
“不少仆从初入牧家，都会被强制观看犯错仆役所遭受的刑罚，握棍丈行刑的，一直是庞监查。”
青衣小厮低着头，小声回答。
杜黛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幕回忆，那个喋血的夜晚，压住原主双臂令她挣扎不得，正是身穿黑衣的奴仆。
如果青衣小厮说的不错，那晚上的十三条人命，庞鲁……占了几条？
“……”
杜黛忽而沉默下来。
“夫人，您要的东西已经找过来了，您看看有没有漏缺的。”
管事的效率很快，他领着仆役提着两大筐食材回来，让杜黛过目。
恰好这时厨房已经清理好，杜黛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庞鲁正在厨房里检查，他所观察的地方，极尽刁钻。
他蹲在调料柜附近，手指从间隙里抹出一点沾着黑色烟灰的物体，他面不改色将其凑近嘴边尝了点。
“是……咸味呢。”
庞鲁站起身，消瘦的脸颊露出笑意，深陷的眼窝却一片阴冷。
光是这幅表情，便让杜黛心里直发寒，更别说那些本就对他惧怕的仆役。
“……勘查司的眼光毒辣，这些食材就劳烦庞检查掌掌眼，免得混进什么危险物品。”
杜黛见庞鲁打算找清理厨房的仆役麻烦，她可不想再看一回刑罚，食材让勘查司过目，也有益无害。
“……危险？！”
庞鲁收回目光，他瞪大眸子盯着杜黛，眼白遍布血丝，阴测测地开口：“此次食物出现问题，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夫人请放心，所以食材与调料，都是确认无毒才送进东林苑内的！”
管事忙不迭地的开口，内心直叫苦，庞鲁就是个疯子，夫人招惹他做什么。
“……”
杜黛不避不退承受着庞鲁的可怕神色，她后背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真是个，疯子！
跟正常人讲道理杜黛还行，但对上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她真的没办法。
“我要准备家主的晚膳了。”
杜黛垂眸说。
庞鲁一句话不说，直接走出厨房，与杜黛擦肩而过时，他声线低哑警告：“夫人最好……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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