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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紧张就口不遮栏是宋铭一贯的毛病。
一时脑热给方知意出头之后，他也开始后悔。
“我就随便问问，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黎忱揽着人肩膀往楼梯走。
“不过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喜欢方知意的啊。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三一起出去玩，中途方知意差点走丢那事吗？”
陈年旧事，宋铭自然不记得，门外的方知意却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黎忱说的那事他记得，那时他刚到宋家，彼时宋铭还愿意带方知意玩。
然而那时也是方知意病症最严重的时期。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方知意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其他游戏方知意玩不了，宋铭只能退而求次，找了黎忱玩起了捉迷藏。
变故也是在那时发生的。
这游戏宋铭从幼儿园就和黎忱一起玩过好几百回了，不到十分钟后就在灌木丛后揪出好友。
然而方知意却迟迟找不到。
起初宋铭还以为是方知意藏得好，直到暮色四合，宋铭才惊觉不对劲。
找了长辈过来还是一无所获。
人贩子泛滥，何况方知意不是普通小孩，盛妍只能寄希望于警察。
然而最终找到方知意不是警察，而是小小的宋铭。
少年粉雕玉琢一张小脸早成了花猫，灰扑扑的。
看见方知意时，宋铭没顾得上形象，抱着人嚎啕大哭。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前头有一个女人的香水和方母同款，方知意以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才跟着走的。
人安全找到，宋铭还处在心慌中，抽噎着不肯搭理方知意。
“哥，别、别哭。”
小小的方知意笨拙安慰着宋铭这个哥哥，没多久两小孩就抱成一团。
那时宋铭还肯让他叫自己哥哥。
嘴上说着埋怨，第二天晚上方知意就收到十几瓶香水，都是宋铭买的。
方?的同款。
他拉不下脸过来，还是盛妍在中间帮忙调解。
“阿铭说，有了这个，就不怕你被别人拐走了。”
回忆与现实交织，最后又只剩下头顶炙热光线。
那晚柔和月色散去，如今触手可及的，只余滚烫热气。
方知意静默片刻，转身，朝教室走去。
楼上两人也刚好行至窗口处，方知意听见黎忱大笑。
“后来你还买了个手表，说是能定位。我那时想要，你还不肯给我。”
声音渐行渐远，连着方知意的回忆也被暂时掐断。
那杯西瓜汁最后还是送了出去，孤零零立在宋铭课桌上。
方知意抱手趴在课桌，头埋在手臂之间，听着后面黎忱将宋铭的暗恋对象猜了个遍。
“不会是八班的校花吧？上回我们一起吃饭，她不也给你送了西瓜汁？”
黎忱的猜想有理有据，宋铭却皱眉，盯着西瓜汁不吭声。
他肠胃不好，从小盛妍就不让他多喝冷饮，不过这是在有长辈管控下。
没长辈在场，宋铭就是放飞自我的状态，就算是黎忱也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唯一的知情人——
视线越过前方两三道人影，最后停留在那个毛绒绒的后脑勺上。
宋铭双眉皱得更紧，目光轮流在没加冰的西瓜汁和方知意之间来回转动。
黎忱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阿铭，问你话呢？”
五指摊开在宋铭眼前晃动，黎忱半撑着手肘：“这西瓜汁你要不要？”
他眼神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不要我就上嘴了啊。
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刚开始宋铭还会耐着性子将礼物退还回去。
后来暗恋对象学精，做好事不留名。
宋铭也懒得一个个找回去，索性一股脑推到黎忱那里。
打完球原本就渴得厉害，见宋铭无动于衷，黎忱上手就要拿。
只是这回却突发意外，吸管还没捞着，那杯西瓜汁忽的被人换了个位置。
宋铭面色不变。
“扔了。”
“嗯？”黎忱愕然，以为自己听错。
“扔了，我不要。”
宋铭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却是落在了前方那瘦弱背影上。
只可惜从始至终，那背影却从未动过分毫。
宋铭眼底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也慢慢褪去，重新看向黎忱。
“你刚刚说什么了？”
黎忱比他还茫然：“我想说，你要是不喝的话，我替你解决了吧。”
这话说得他小心翼翼，宋铭却只是轻哦了一声，将西瓜汁推到他面前。
“那给你。”
西瓜汁的后续没人再关心，只是前方小鹌鹑又往下埋低了些，直到放学之前方知意都没再抬头。
下课铃响后就是值日时间。
方知意习惯了等人走光才开始做值日，结果这回一抬头，却突兀看见整个小组的人都在。
其中以王玲最为殷勤，恨不得将所有活都揽过去。
方知意狐疑眨眨眼，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还没睡醒。
趴了一下午，小卷毛也乱成一团，右脸还有淡淡的红印。
最严重的是，整只右腿都发麻了。
意识混沌还有动作不协调的下场，就是反射弧比往常还加长一倍。
后座的人方知意没瞧见，然而王玲就不一样了。
平时连半个字都懒得和自己说的女孩，此时却言笑晏晏站在门口，一脸熟稔样。
“方知意，垃圾我刚帮你拿下去啦，你要是不舒服就再睡会儿。”
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余两句话方知意都没怎么听懂。
直到看见后门还在玩游戏的宋铭。
王玲喜欢宋铭，高一那会就和宋铭告白过了，当时她还找过方知意，想让对方帮自己递情书。
只不过被方知意拒绝了。
从那之后王玲看见方知意，都是横眉冷眼的。
暗恋的人心思不难猜，方知意敛了心绪，偷偷往后瞥了一眼。
宋铭从始至终都低头摆弄手机，没朝他们这边望过来一眼。
然而方知意还是奇怪宋铭会在教室等自己。
往常这时，他都是在车上的。
“我那是可怜他，不然你以为我乐意？”
这句话又一次在心底冒出来时，方知意刚才所有的心思都一并消失匿迹。
回归于零。
有了人帮忙，方知意值日的速度比往常快了好几倍。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方知意明显注意到投过来的几道视线。
似有若无的在方知意和宋铭两人之间打转。
宋铭习惯了这种注目，方知意却不是。
下意识加快了桌面的清理工作，等脱离那几道炙热目光时，方知意小小呼了口气。
这个点的校园人不多，栽着梧桐树的校道边上，落日拉长了两人的背影。
方知意慢吞吞走在后面，习惯性和往常一样，与宋铭拉开了距离。
“在学校别和我走太近。”
这是以前宋铭的原话，方知意没敢忘记。
然而今天不知怎的，宋铭的动作慢了许多，没一会两人又并肩。
方知意捏着手心，一步的距离化作两步走。
连着三个循环后，宋铭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
“你是准备走到天荒地老吗？”
一百米的距离五分钟还没走过三分之二，宋铭的愤怒值已经逼近临界点，嗓音不自觉提高好几倍分贝。
惊得后面的方知意抬起了头。
“对、对不、起，我、我快、快、一点。”
事先没有打好腹稿的结局就是这样。
害怕在宋铭眼中看见嫌弃的情绪，方知意抓着书包带，低头加快步伐。
天生的自卑促使他连直视宋铭的眼睛都做不到。
“跑什么？”
书包带一截被揪住，方知意被迫停了下来，和宋铭并肩。
说是被迫也不正确，只要宋铭开口，方知意都会照做的。
那双浅淡茶色眼眸映着黄昏余晖，猝不及防闯入宋铭瞳孔之内。
有那么一瞬间，宋铭失了神。
也怪不得那群人会在背后那样说方知意。
“漂亮”这个词，不是所有时候都是褒义的。
掺杂了嫉妒憎恨等情绪后，原先用来赞赏的词语也渐渐变了味。
“其、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少年支吾声在耳畔响起，连着宋铭的心思也往回收几分，墨色眸子重新恢复清明。
“谁等你？”
宋铭说话也不客气，眉毛往上扬了一扬，看向校门口。
“你没看手机？”
一下午都趴桌上，起来又赶着做值日，方知意自然没时间。
这会子听宋铭提醒，方知意才抬了头，缓慢眨了眨眼。
平时强叔都是在校门口对面等人的，今天却突兀的出现在正门。
车窗摇下，对上盛妍一双笑眼，方知意终于明白宋铭话中意思。
“小意，快进来。”
盛妍开了车门，迎人进去。
冷气簌簌扑脸上，方知意眼底掠过片刻的失落。
是因为盛妍在，所以才等自己的。
还好方知意习惯了无言，盛妍也没觉察出不对劲。
只是路过对面路口时，盛妍忽然提了一句。
“老强说之前都是在这边等你们的？”
方知意乖巧点头。
日落时分，街道上斜角却还是落满日光，晃得人不敢直视。
盛妍念叨着：“这也太晒了，以后还是让老强在校门口等你们，这样也方便。”
盛妍和所有母亲一样，天热担心孩子中暑，天冷担心孩子感冒。
方知意很少反驳盛妍的话，然而这回却罕见想要拒绝。
宋铭不会喜欢的。
方知意想。
如果说方知意是风筝，那宋铭就是连着风筝的线轮。
风筝的一松一紧全由线轮掌控。
只是这一次方知意却没猜对线轮的心思。
一片静默中，他听见宋铭漫不经心的声音。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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