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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揭人伤疤是做人的基本素养，显然虞冉并不具备这方面的美德。
口语是方知意的短板，而搭档，更是方知意从来都没拥有过的。
虞冉这话一语双关，说是在方知意伤口上撒盐也不为过。
恰好是下课时间，楼道来往的人不少。
一听虞冉这话，驻足观望的人瞬间多了一倍。
周遭窃窃私语不断传入耳中，半分钟过后，方知意终于读懂虞冉话中的不怀好意。
反应能力慢是车祸的后遗症。
然而方知意这一番动作落在虞冉眼中，却成了对方无视自己的证据，心口的无名之火燃得更旺。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
身边的人显然也没料到虞冉会来这么一手，张着嘴愣愣站在原地。
三人对立，楼梯两高一低。
虞冉唇角的笑意快要挂不住时，终于有人打破了僵局。
贺洲抱着篮球上楼时，一眼就瞧见对面如竹柏挺立的少年。
“方知意。”
清朗嗓音卷着夏天的热气过来，方知意跟着声援低头，目光和贺洲盈盈视线撞上。
薄唇微动瞬间，贺洲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搂着他往自己肩膀上揽。
也没管周遭异样视线，贺洲自顾自朝前走。
“不是说好一起回教室的吗，怎么不等我？”
动作太过熟稔，以至于众人还没回神，贺洲已经拥着方知意消失在视线之内。
刚打完球，贺洲身上还是汗津津的。
两人动作稍显亲密。
贺洲手还搭在方知意肩上，手心热度顺着轻薄校服传来时，方知意不自然耸了下肩。
只一个细小动作，贺洲已经松开人。
敏感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外界一有风吹草动，里头肯定是狂风骤雨。
方知意身子一僵，脸色比方才还木讷几分。
他喃喃张唇，思忖半晌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开场白，最后也只有一句。
“对、对不起。”
记忆中，这是自己第二次推开贺洲了。
其实如果是陆星行，方知意的反应不会如此之大。
因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同类人，所以方知意可以毫无顾忌。
但是贺洲不是。
太过亲近的距离会让方知意丧失安全感。
拒绝他人的接触不仅源于小时候的经历，更深层的原因是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他是盛妍口中所谓“不好”的人。
第一次被推开贺洲还会意外，然而现下却不会了。
唇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贺洲莞尔，他转头，视线投向远方。
远处建筑物高低不平，群鸟展翅划过天际。
方知意听到了贺洲平静的声音。
“方知意，我和你一样。”
“也是那种人。”
“我会转学，也是因为他。”
……
连着三句话都是惊雷，贺洲没有给方知意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将自己的老底掀了个干净。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方知意都是浑浑噩噩的，睁眼闭眼都是贺洲最后看自己的眼神。
和自己一样和自己一样……
这话方知意在心底默念无数遍，既诧异贺洲是怎么看出自己，又好奇对方为什么要将这种事说出来。
贺洲都知道了，那宋铭呢。
方知意不敢去想答案。
心怀侥幸之心是人类的通病，方知意也不例外。
这一个下午，方知意盯着宋铭的次数比上午多了五次。
还有两次偷偷去看贺洲，不过才第二次就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自然没有了后续。
心绪不定的后果，就是晚上回家给布丁喂食的时候，不小心多倒了一倍。
方知意心里揣着事没注意，倒是过来厨房倒水的宋铭瞧见，冷声呵斥。
“你在想什么？”
傻儿子兀自低头吃得开心，一转眼自己的食盆已经被抢走。
再一抬头半盆猫粮都被宋铭倒进垃圾桶。
布丁愣了数秒，反应过来整只猫都炸毛，整个往宋铭脸上扑。
都说物随其主，然而布丁却是个例外。
除开最初来宋家的拘谨，其余时间猫主子都没寄猫篱下的自觉。
伤好之后更是趾高气扬仿若宠冠后宫的皇贵妃，仗着盛妍的宠爱在家里横冲直撞。
只可惜小爪子早就被处理干净，宋铭只感觉自己臂弯一重，怀里瞬间被毛茸茸填满。
投怀送抱也不过如此。
布丁自以为凶神恶煞给自己报了仇，落在宋铭眼中却只是轻飘飘一爪朝自己脸上呼过。
向来讨嫌的宋铭第一次受到毛茸茸的热情款待。
不过两秒过后他立刻反应过来，绷着脸佯装动怒。
早前有布丁挡着，方知意还没看见宋铭脸色，这会瞧见，话都说不利索。
白着一张脸惶恐：“布、布丁！”
他第一次提高了语调对布丁说话，好在布丁懂事，耀武扬威过后就开始收敛。
调头扑向方知意。
怀里陡然一轻，只有袖口上的猫毛彰示毛茸茸来过的痕迹。
宋铭眉心一皱，看向方知意。
“不满”二字明晃晃写在脸上。
怨气未消，看人的时候自然没有好脸色。
方知意只当是布丁惹了宋铭生气，猫主人不会说话，道歉的自然只有他这个铲屎官。
不曾想宋铭的重点却在刚才多出一半袋猫粮上。
“喂那么多，你也不会它吃出病来？”
显然是误会方知意每次都给布丁双倍的猫粮。
“没、没有。”方知意摇头，解释，“刚才、是意外。”
有了贺洲的先例，方知意在宋铭跟前的拘谨又上一层楼。
别说直视了，就连话也得在脑中车轱辘似的滚个七八遍，方才有勇气道出。
宋铭却没什么耐心，眉一皱，直接下了决定。
“以后我来喂……”
想到方知意几分钟前脱口而出的称呼，宋铭顿了顿，改口。
“以后布……布丁晚上的猫粮我来喂，省得你手抖给喂死了。”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别扭得厉害。
方知意双眸却亮上几分，脑中有某根弦摇摇欲坠。
或许，宋铭也没那么讨厌自己。
.
团宠的称号也不是虚有其名，知道方知意新养了一只奶猫后，陆星行比他还兴奋。
去宋家不方便，他索性喊了人过来家里。
陆奶奶还是先前模样，张罗着陆星行招待方知意后，又赶着去厨房端绿豆汤出来。
绿豆汤熬得黏稠，又加了糖，半碗喝下去甜滋滋的。
方知意很喜欢陆家，老人家和善。多来几趟，他便也少了几分先前的拘谨。
陆星行一说要看猫，方知意便抱着布丁过来了。
小家伙半点也不怕人，嗷呜一声就往陆星行怀里钻，萌得陆星行心肝颤，差点忘了正事。
那天虞冉的话虽然难听，不过也有几分真实在里面。
口语的双人练习，方知意确实还没找到搭档。
比赛时是人机考试，然而平时的训练就得靠同学互助了。
方知意先前还一人分饰两角，陆星行知道后，直接将事揽了过去。
上一届的英语竞赛还是陆星行拔得头筹，显然在这方面他经验更丰富。
四方天的小院子，桂花还没到花期，只几只花蝴蝶在脚尖打转。
方知意短板明显，一小篇对话，他统共花了快半个钟头才磕磕绊绊念完。
好在陆星行耐心十足，颇有经验指导方知意。
“之前我比赛，谢柏也是……”
熟悉的名字再次从口中说出时，陆星行自己都愣了一愣，随即又讪讪扯了扯唇角。
没有搭档的不止方知意，去年陆星行也是。
那段时间为了陪陆星行练习，谢柏这种英语成绩向来只有个位数的人，硬生生将必考3500个英语单词都啃了下来。
忆及往事，陆星行眸色瞬间暗淡下去。
怀里的小东西好像察觉到陆星行情绪不高，仰着小脑袋在陆星行身上拱了拱。
陆星行被布丁这番做派逗笑，刚才的落寞也消散几分，趁机多rua了布丁几下。
暮色四合，天际处于青紫交接时，方知意也差不多到了告别的时刻。
陆奶奶也从外面溜达回来，老人家虽然年迈，却还是精神矍铄。
桌上的手机嘟嘟振动了几下，罕见的是宋铭的信息。
说是晚上会晚点回去，让方知意记得给布丁喂食。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半点也没有提及自己，却足以换来方知意十足的好心情。
消息框内的回复来回编辑多次，最终还是没舍得按下发送键。
好像只要方知意不回复，他和宋铭的对话就不会中断一样。
墙上树影婆娑，斑驳影子坠在方知意侧颜。
陆星行正抱着布丁难舍难分，一回头瞧见陆奶奶在灶台前忙活，嗳一声后刚赶忙过去接住铲子。
“奶奶，你别弄，放着我来！”
陆家住的老房子，用的还是煤气罐。
陆奶奶耳朵不行，陆星行连喊了好几次，老人家终于听出个大概，不过还是不愿意放手。
“去去去，回屋写作业去！”
炉一点蓝色火光瞬间亮了一圈，陆奶奶笑呵呵道。
“前头你刘叔叔的房子卖出去了，说是买的那家是读书人，家里的孙子去年刚中状元。”
陆奶奶朝陆星行比划了个大拇指，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我就和他说，今年我们家也有一个小状元。”
“哎呦奶奶，你这……”
陆星行笑得合不拢嘴，玩笑，“那我要是考不尊重怎么办？”
“呸呸呸，谁说我们家星星考不中的？”
陆奶奶端详着孙子，眼角依旧藏着笑意。
她悄悄凑上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问过菩萨啦，上上签。”
“我们家星星，肯定会高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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