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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从游戏中脱离，吴邪就出现了人格分裂的症状。吴邪的情况不算严重，或许因为他的第二人格没有完全形成，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第二人格已经死了。
吴邪在虚拟世界中的经历是和现实世界完全分隔的，他的社会身份、生活方式、甚至性别体型等完全和现实世界的他不同。当时《盗墓》还没有开服，整个游戏中只有吴邪和NPC，他在其中找不到任何可以与现实产生联系的人事物，在这种情况下，人很容易就混淆虚拟与现实。更何况，吴邪还对张起灵这个人工智能产生了十分深刻的感情，这导致将全部意识投入虚拟世界的他更加容易迷失其中。
吴邪曾有过永远留在《盗墓》中陪伴张起灵的念头，只不过很快被他掐灭了，从游戏中脱离后也真切地后悔自己没有留下。吴邪怀疑，两年前他躺回游戏营养仓能重新回到游戏，“吴邪”这个角色能复活，他的意识就会永远迷失在虚拟世界中。
两年前，“吴邪”这个角色死亡后，吴邪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他再也不可能用“吴邪”这个身份与张起灵相处的现实。清醒下来后，吴邪真切地意识到张起灵对他影响至深，也对自己曾有过的冲动感到后怕。如果吴邪真的不顾一切回到虚拟世界并迷失，变成植物人的他会让他的家人朋友会伤痛，而他为之奋斗的事业也将不复存在。而吴邪的事业包含《盗墓》这个游戏，当初他力压非议采取培养高级人工智能作为最终BOSS的计划也将因为吴邪这个提出者的迷失而叫停，这个游戏将会移交给别的人负责，而在这个游戏中的他和张起灵将会任人宰割。
为了家人朋友也好，为了保护张起灵也好，吴邪竭力将那三个月时光独立出去，避免那些经历对他的工作和生活造成影响。他竭力告诫自己，他从来不曾得到过张起灵，未曾得到就不存在失去，既然不存在失去就不用那么在意。
但吴邪依旧会忍不住回忆怀念那段时光，在回忆中美化张起灵和她的“爱情”。似乎她和张起灵真的是一对恩爱的情人，她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依赖张起灵，而张起灵也因为救命之恩对她产生好感，他们日久生情恩爱非常，只不过最终敌不过生死。
虚拟世界的吴邪，她负责与张起灵不顾一切地相爱；而现实世界的吴邪，他负责制定张起灵的命运将其推入深渊。他羡慕她，厌弃自己。渐渐的，吴邪开始对虚拟世界中的“吴邪”产生嫉妒和愤懑。他不曾得到过张起灵的爱情，张起灵甚至不知道吴邪这么个人的存在，但“她”凭什么可以和张起灵相爱，与他欢爱缠绵！
吴邪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正常，但他不敢声张，他怕走漏消息后，引导AI这件事的风险评估会升级，从而导致他提出的整个计划废止，而身为计划中关键一环的张起灵会受到威胁。无论张起灵被禁止使用还是被格式化，都是吴邪不能承受的风险。
吴邪偷偷见过一次心理医生，开了些药。吴邪想张起灵想得狠了会吃药，每次看过两年前的录屏后会吃药，有时候观察张起灵之后也会吃药，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想再看了，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吴邪在发现张起灵学会“说谎”之后，他依旧选择放任，直到游戏剧情无法推进。他心存侥幸觉得这样游戏可能发展更好，他舍不得格式化张起灵因为他太“聪明”，这些都可以作为他当初选择放任的原因以自我说服。
但吴邪清楚，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全是。
待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吴邪还是决定好好和张起灵谈一谈。
吴邪很清楚，无论这次张起灵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此时此刻的举动都不是程序预先设定的结果，他产生了自己的想法。一个拥有了自己想法的人工智能很危险，尤其是他似乎还能掌控这个游戏中所有玩家的情况并能限制玩家下线。同时这样的人工智能也标志了AI界的突破性发展，一旦为人所知必将引起轰动，迎来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研究甚至被毁灭。张起灵对玩家而言是危险的存在，同时张起灵自身的处境也很危险。
在得知吴邪回应他的吻出自真心实意的时候，张起灵的情绪就平静了下来。实际上，张起灵的情绪一向比较淡，行事也十分冷静自持，即便是吴邪重新出现在《盗墓》世界中，他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安静地等待吴邪采取措施。
吴邪在《盗墓》开服不久就发现张起灵会说谎，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教过张起灵说谎，张起灵是从其他玩家身上学会的。但假如吴邪允许其他工作人员监控张起灵，他将得到反馈——开服后张起灵没有见过任何说谎行为——从而早早地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已经被张起灵拆穿。
两年前吴邪走后，张起灵的情绪产生了极大的波动，在那之后，他感觉自己似乎打破了无形的屏障，忽然之间对《盗墓》世界的真相有了突飞猛进的了解，自然也勘破了吴邪一直以来的谎言。
被欺骗感情，被独自留下，被设计与世界为敌，张起灵认为自己对吴邪是十分憎恨的。他有着周全的计划，他知道吴邪希望他做什么，也知道玩家世界的人拥有监视自己的权利。根据吴邪曾经对他的讲述，张起灵猜到吴邪应该是对这个世界拥有一定的掌控权的，所以他蛰伏了起来，在表面上完成吴邪计划的同时，酝酿自己的计划。
如果吴邪的计划迟迟不能完成，那么他一定会再次回来，而张起灵一直在等吴邪。
张起灵一直觉得，自己等吴邪回来，是为了报复。然而当吴邪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张起灵才终于明白，他对吴邪的憎恨应该属于“因爱生恨”。张起灵一天一天越来越恨吴邪，是因为一天一天越来越思念他，一旦思念得到满足，恨意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那些失去爱人后颠沛流离，最终发现爱人本可以不死的凄苦的命运，早在张起灵发现吴邪并非《盗墓》世界的人的时候就打破了，但他完全可以配合吴邪的行动演一场戏。张起灵其实并不在意个人得失，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他更加关注的是自己。一旦张起灵能够获得自身内心的安宁，其他事情就都是过眼云烟。
张起灵很聪明而且很冷静，他能得知或者猜中的事情，远比他刚才在吴邪面前暴露的要多。然而吴邪回到这个世界后不过两小时四十分钟二十八秒就离开的举动打破了张起灵的计划和一贯的冷静，他一直以为吴邪一个月之后才会离开。之后吴邪对他的态度更是反复，一再撩拨又远离，这彻底惹恼了张起灵，让他提前道明了“小三爷”的身份。
但吴邪的异常反应让张起灵的怒火很快就消散了，他想起两年前他们第一次□□吴邪展现的不安与疯狂。张起灵得知真相之后，一直觉得那是吴邪为了让他堕入情网而编织的虚情假意，那些让他心软的患得患失，让他心动的柔情蜜意，让他也为之疯狂的疯狂，全都是吴邪设计好的。
但现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切□□裸地摆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张起灵忽然意识到吴邪当初显露的情绪是真实的。张起灵发现自己得到的比想象的要多，不光是朝夕相伴的三个月时光，他还在那段时光中得到了吴邪的感情。
张起灵忽然感到安宁，他本以为自己报复吴邪或者得到完全的自由才能得到的安宁，在他知道吴邪也爱自己的时候悄然降临。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张起灵沉静地看着吴邪，眉眼温和地等待他组织语言。吴邪坐在张起灵对面，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从接连的剧变中缓过神来，他的情绪平和了很多，开口道：“你的猜测没错。实际上，这里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是一款名为《盗墓》的游戏。你确实是一个NPC，是游戏中重要的主角之一，你原本的设定是痛失所爱然后黑化成为最终BOSS。这款游戏就是我当初跟你提及的，我想做出的事业。”
吴邪抬眼看着张起灵，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而且你其实不是人类，甚至不是生命体。你是一个模拟人类智能，在面对刺激时，以相似方式做出反应的人工智能。《盗墓》中只有玩家是是生命体，他们是现实世界中的人类。”
得知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人工智能，张起灵的反应很平淡，他只是“嗯”了一声，示意吴邪继续说。
吴邪以为得知真相后，张起灵会震惊，会愤怒，会对自己存在的意义产生质疑，产生一系列情绪。然而并没有。
吴邪垂下眼，蹙起眉头。实际上在得知张起灵脱离了原始设定的时候，吴邪除了对玩家的安全隐患产生恐惧之外，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但人工智能脱离了原始设定和指令，他们似乎也不会产生愤怒等情绪。
“我不因此愤怒，不代表我不会产生这种情绪。”张起灵道。
吴邪闻言有些惊讶看向张起灵，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将话说出了口，他斟酌了一会儿，才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但人工智能能够模仿人类进行学习、推理、思考、规划等，但不会拥有情感。”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表情，知道他其实在期待自己反驳他，于是从善如流，有理有据地反驳吴邪道：“如你所说，人工智能也不会拥有自主意识。他们会按照人类的设定指令行事，甚至连自我保护这种自发行为也不会有。但我不是。我有情绪，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也清楚我想要什么。”
吴邪有些想抽烟，但是怕带坏未成年人，这款游戏禁止吸烟。他避开了张起灵的目光，握紧茶杯，有些紧张地屏息问道：“那你恨我吗？”
张起灵伸手碰了碰吴邪用力到发白的指尖，轻声道：“我爱你。”
吴邪觉得自己心跳得太快，加速流动的血液来不及融入氧气就流遍全身，让他产生了一种带着愉悦的窒息感。他全身颤栗，深深地呼吸了好次，生理性的泪水将他的眼睛浸润得十分清透。吴邪直直地看向张起灵，笑着说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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