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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红楼浮生之黛玉 > 第 2 章 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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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坐在案前看着两个锦盒,又淌下泪来。紫鹃倒了茶来,劝道:“老太太好了,姑娘也该放心了,刚刚饭吃得少,不如吃块点心?”又道:“老太太赏的,自然是好东西,姑娘莫不是舍不得收起来。”黛玉只是流泪,紫鹃只好哄道:“姑娘也让奴婢开开眼,赏我看看老太太的好东西。”黛玉却一手按在盒子上:“你出去。不叫别进来。”

    黛玉摩挲着锦盒的缎面,触手温软,揭开盒盖,珠花、金环、玉簪……一样一样小心翼翼拿到眼前看,看一样掉一串泪……最后一样静静躺在盒底红绒布上的是各色宝石攒成的小凤钗,凤头高昂,凤尾流光溢彩,黛玉拿过它,却扯动了垫底的红绒布,原来这垫底是活的,黛玉取出垫布,下面是折成盒子大小的片,却有些许墨迹,打开折纸,是两张银票,再看那纸上,赫然是父亲的笔迹:

    婿如海跪禀岳母贾太夫人万福金安:

    林氏掌珠,蒙太夫人教养,娉婷解语,知书识礼,如海跪谢。黛玉慧聪内秀,花颜玉质,有女如斯,如海之幸也。然观其行止,虽至情至性,无滑俗之态,却纤细多思,悲喜由人。处外则计小较微,哀哀而泣;退内则自怜自伤,停食废寝。古云: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今有太夫人宠爱,尚可安然。若婿不测,则茕茕孤女,太夫人有寿,终难护其一世。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人生大事,一曰惜身,二曰养性。人不爱已,焉能爱人并得人爱之,于黛玉而言,本已体弱,更须爱惜自身,务必饮食有节、起居有常、容止有度;物事无恒,焉能心随境迁悲欢飘渺,于黛玉而言,已失慈若又失怙,当学会物来顺应、心有恒定、神有风骨,进可理事,退可自处。太夫人三朝超品诰命、五代同堂□□母,见大识微,或明责、或婉劝,伏望徐徐教之。

    天不假年,婿已自知。如海上报天恩,下抚百姓,洁身轻财,然五代所积,亦不菲矣。林氏家财待官中查核纳缴,余者全付太夫人,一来充黛玉教养之用,二来为其嫁俜之资。他日婚配,富贵声名不论,愿选身康体健、有担当作为之子弟,方能怜惜护持弱女。异日夫妇琴谐瑟和,墓前祭告,如海足慰也。

    死生至理,譬如朝暮,婿无惧也。林家一脉书香、一息骨血全托于岳母大人膝下!

    婿如海叩首

    康乐三十年八月三十日

    黛玉一口气看完,已是泪如雨下,她温文尔雅的父亲没有弃她不顾,她文采风流的父亲没有任她浮沉。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当下就能背出来了,也不放手。

    康乐三十年是康乐帝禅位前的最后一年,却也是父亲鞠躬尽瘁的最后一年,自己到家已是八月底,父亲已病入膏肓,她永世难忘那天父亲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拭掉她脸上的泪:“爹爹等不到玉儿长大了,好好听外祖母的话。”堪堪几天,九月初三父亲就撒手西去,想是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她。

    黛玉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出了声,“姑娘——”紫鹃听得动静很是担心,“别进来!”黛玉止了哭声,细细把信叠好,环顾了一圈,却无处可放,手中拢着父亲的信,无助地靠着桌案,眼泪又下来了,身子无力的滑到案脚,缩成一团蹲在地上,黛玉这才又哭出声来,开始是哼哼的,转而呜呜的,不久就是嗷嗷地放声啼哭,最后变成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大哭……

    紫鹃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想要拉起黛玉,黛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倒把紫鹃推了个趔趄,紫鹃怕伤着她,只在旁手足无措。大家闺秀哪怕哭也多是无声落泪,嘤嘤而啼已是失态,她们姑娘是爱哭,也只偶尔失态,却从未如此毫无顾忌。

    黛玉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哭着,仿佛要把这一生的眼泪哭尽。外面大小丫头婆子站了一地,春纤过来请示:“紫鹃姐姐,要不要请老太太……请二奶奶过来?”紫鹃喝道:“府里现今什么光景,还多事?让她们散了。”说完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春纤和雪雁赶开了众人,看紫鹃哭,两人也哭,雪雁边哭边嘟囔:“姑娘是想苏州了吧。奴婢也是想苏州就想哭。”她跟黛玉上京时已十岁,是以讲话始终带江南口音,刚才自言自语全是吴侬软语,紫鹃她们也听不懂,黛玉听得却渐渐止了哭声,慢慢地只余了抽泣。

    紫鹃她们赶忙倒水、拧帕子、找要换的衣服,又派人去厨房要鸡蛋。黛玉把两个盒子重新装好收起,独将父亲的信贴身带着,又由着丫头们服侍着换了衣服躺下,拿帕子包了热鸡蛋敷眼睛。不一会,黛玉突然想起什么,推开帕子,唤紫鹃:“把旧年得的那匹宫缎找来。”“姑娘眼睛肿着还点灯熬油的,明儿可怎么好?”“你只找就是了。”

    一时捧了宫缎来,黛玉伏在案子上裁下了一小段,又忙忙的找针线,“姑娘不是要裁衣衣裳么?”“我做个荷包。”“做荷包有的是碎布,姑娘又何苦裁动整匹的缎子。”黛玉只顾手里的活计,无暇理会紫鹃。

    起更时,紫鹃催黛玉安歇:“落更了,姑娘很该歇着了。姑娘急用,我替姑娘缝几针。”“我要亲做,不用别人沾手,反正也睡不实。”“眯着养养神也是好的。”紫鹃知劝也无用,拿起剪子无可奈何去剪灯花,还不放心,又留了春纤在外间。

    这日合着是多事的,将将二更,听院门敲得咚咚响,守夜的小丫头想是睡沉了,春纤去应门,却是袭人带着两个小丫头打着灯来了,及至到了檐下,袭人才压低嗓子:“我刚服侍宝二爷安歇,才发觉二爷的玉没了,我们那里已是找翻了天,秋纹说饭后二爷来了潇湘馆,你们快找找,我悄悄的带回去就是了,免得惊动老爷太太。”

    春纤道:“宝二爷来找姑娘,我们姑娘去了老太太那里,宝二爷茶都没喝也要去老太太那里,走到门口就撞见我们姑娘回来,我们姑娘累了,让宝二爷先回去。不过几步路,又有人跟着,怎么就丢在我们这里了?”春纤后面一句明显高声了起来。

    紫鹃忙做手势:“小声点,别惊动了姑娘。这些年为这玉可没少热闹过。袭人姐姐既这么说,少不得我们沿这路找一找,没有的话,想是丢在别处了。”几人打着灯笼细细地查了两三遍,袭人又求紫鹃明儿天一亮再找几遍,又叮嘱“就怕哪个没眼色的偷偷拿了,求着妹妹留心留心。”这才离去。

    紫鹃回房,黛玉问:“是袭人?”紫鹃回:“是袭人来问我借点东西,明儿要用,白日里事多忘了。”再看黛玉绣绷上已绣了两朵小小白白的花朵,一朵全开,层层花瓣袅娜地打开,一朵半开,含苞欲放楚楚动人,衬着大红宫缎,又鲜妍又醒目。

    “这花又好看又可心,姑娘以前没画过这花样。”

    “这是茉莉花,我父亲喜欢的,我幼时父亲常把着我的手描,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哪还用打样。”

    这是这一日黛玉说话最长的一次,紫鹃不由放心下来,伴在一旁搭着手。很快这一片也绣好了,两片缝起琐边,半个巴掌般大的一个荷包就好了,小小巧巧,玲珑别致,黛玉道:“我这就歇着了,你去吧,别灭灯。”

    紫鹃放下床帘子,黛玉将贴身的信拿出来对折又卷成一个小小的纸筒放进荷包里,满意地握着,躺下闭了眼,突然又睁开,下了床,找出之前收了的老太太给的锦盒,拿出那两张银票,也折了卷筒收进荷包,重又躺下。一时想起元春省亲时雍容华贵的派头,一时又想起外祖母苍白无血的面容,想着府上的靠山没了大半,以后如何是好?又想到父亲的信里“饮食有节、起居有常”,默念了几遍,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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