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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凉却不看，只随手将单子放在一边，让屋里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夏老太太和郑嬷嬷。
以及躺在夏老太太榻上的夏茉。
夏夜凉便和夏老太太道：“娘，续弦一事，暂且不急。昨日九王爷唤我过府用饭，透了些口风出来。”
夏老太太一点即通，惊喜之下压低了些声音：“莫不是……九王爷肯提拔于你？”
夏夜凉浅笑着略一点头：“过几日便能有消息。”
夏老太太欣喜不已：“可知是什么位子？”
夏夜凉道：“空位子过几日才能出来，倒是有几个可供选择。儿子眼下尚未拿定主意，是去做个外放的实职历练历练得好，还是就留在京中，慢慢往上耗。儿子正打算给父亲去封信，请父亲示下。”
“最好还是留在京里。”老太太忙道。
膝下一共三个儿子，长子和丈夫长年在外，三儿子又是个不长进的，高不成低不就，做不了官，只管着庶务，家中唯一能做主的就是这个二儿子，他再若外放去做官，家中便有些艰难了。
“不管外放还是留京，亲事都不必再急。”夏夜凉道。
夏老太太自是明白。
如果夏夜凉能再往上升一升，那么将来的续弦人选，就又可以拔高一个档次了。
低门嫁女，高门娶妇。
娶一个身后有实力的家族之妇，对于儿子和整个夏家来说，都是莫大的助益。
“那便再按一按。”夏老太太就也不急了。
夏茉在旁边听得暗暗撇嘴。
这夏家母子两个还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果然是无利不起早的德性。
如今她也有些踌躇，因为她重生的关系，这一世的许多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譬如夏夜凉得到九王爷青眼这件事。
由于九王爷从中使力，夏夜凉很快便能往上升一升，这与前世截然不同，因而夏茉现在也无法预料未来的两年里，这夏夜凉和夏家的身上将会发生何事。
虽说现在杭氏已为她所用，但她也不能就这么利用杭氏去图害夏夜凉的狗命。
就算杭氏是个下人，终究也是无辜的，夏茉并不想因为一己之恨就牵连他人，否则这与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她还有她想要补偿的人。
前世那些对她好、却被她辜负的人，她今世要一一补偿回去。
所以她还不能和渣男同归于尽。
她得先留着他，利用他手头的资源和金钱，用来补偿那些对她好的人。
借花献佛这种事，从夏夜凉身上用给别人，想想还有点儿小开心。
反正只要能让夏夜凉吃亏出血，她就做得理直气壮。
所以，嗯，先不急。
先长大。
然后慢慢折磨他。
嘻。
杭氏现在再看到小主子脸上丰富的表情时，已基本能保持淡定了。
白天夏夜凉去公署，夏茉就在家里歇着。
有时候去夏老太太房里看看，有时候和双胞胎在一起玩一玩，有时候就干脆只在自己房里待着。
浓春时节，天气渐暖，柳长莺飞，风絮满城。
“你那儿子叫什么名儿？”夏茉坐在碧纱窗前的小榻上，和杭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杭氏坐在旁边做针线，闻言笑道：“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哪里需要什么正经的名字，有个小名儿叫着就完了。我那小子天生皮实，就叫了他一个‘铜柱’，赖名儿好养活。”
夏茉也难得的被逗笑了，道：“还是起个大名儿的好，难不成将来还让他去做那苦兮兮的壮工？”
杭氏闻言连忙笑道：“还请姑娘赐名。”
夏茉本就想收杭氏一家为己所用，见问也不推辞，想了想，道：“你夫家姓杭，便给孩子起名叫杭渡吧，《说文》里注：杭，渡也。一个意思。”
杭氏不懂什么之乎者也，闻言只管谢赐。
“男孩子最好要读些书，认认字。”夏茉未雨绸缪，预备现在起就给自己培养个能办事的手下。
杭氏窘道：“是这么个理儿，可家中收入有限，怕是供不起……”
“说得也是，”夏茉思忖，“我现在是婴儿身，手头没钱，也没法子赏了你。看来……是得有些钱傍身，才好在这世上行事。”
见夏茉思考，杭氏不敢打扰，只默默地继续在旁边做针线。
夏茉陷入回忆。
前世的这一年，她记得有一段时间，家里人常常议论某物的物价飞涨来着。
是什么东西呢……
真恨自己当时没多听一耳朵，成天就只知道关心那些个闺阁里的风花雪月，有用吗？能当饭吃吗？能当日子过吗？到最后怎么样？死就死在了这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上！
猪！
夏茉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杭氏一脸僵硬，不知道该不该劝一下自家的小主子。
夏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只得作罢，悻悻地和杭氏道：“回头同你家里的说，没事多上街，打听打听京中时新的消息、物价什么的，我在府中出不得门，他就要做我的眼睛和耳朵。”
“是，奴婢这次回去便叮嘱他。”杭氏连忙应着。
府里下人每月有三天的休假，杭氏也只能每十天回家一次，不过若有急事要事，也是可以提前请假的。
“你家里的叫什么？”夏茉问。
“他叫杭舟。”杭氏忙道。
“识字么？”夏茉又问。
“些许认得些。”杭氏有些遗憾。
若丈夫能认更多的字，也不会落得只能给人当更夫的地步。
“你这次回去顺便问他，可愿为我做事，”夏茉淡淡道，“如若愿意，我写一份身契给他，让他回去按了手印，你拿回来给我。只要肯忠心办事，我必亏不了你们一家。”
这是杭氏早便想通的事，闻言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了。
夏茉便让她去取纸笔，而后夏茉口述，杭氏执笔，写下了一份身契书。
夏茉前世自也有自己的丫头下人，身契的内容她也都看过，口述时根据现下的情况做了稍微的改动，更适用于杭氏的丈夫。
所幸杭氏认字比她丈夫多些，有些字不会写，夏茉也用口述教给她了。
这是一份终身契，一但签订，杭氏夫妻便终身都是她的奴才，除非日后她肯放还二人身契，还他们一个自由身。
杭氏的身契原是夏茉的生母顾氏收着，顾氏过世后，身契就收到了夏夜凉那里，夏茉想要过来，也只能等年纪再大些。
过了几日，杭氏家去，回来后就拿回了一张摁着大红手印的身契。
夏茉让她把这身契叠成细条，暂放在枕下，待找个借口打发杭氏到屋外去时，就悄悄的把这身契塞进了架子床雕花栏板的缝隙里。
这缝隙很小，也只有她这样的小孩子的手指才能塞得进去。
自从被杜蓁伤透了心后，夏茉觉得以后不管对谁，都得留个几分防备。
杭氏过了半晌才从外头回来，进门和夏茉低声道：“三爷和三太太在院子里吵起来了。”
也是因着夏茉的吩咐，让杭氏平日里多注意些家中的时事消息，免得让她当个睁眼瞎。
既然打算报复夏家，当然要知己知彼，从芯子里就得多掌握些。
“为的什么？”夏茉就问。
“说是三爷从北边罗刹国进了一批新茶叶放进铺子里卖，喝着甜腻腻的，中原人不服这个味道，这批茶叶就砸在手里了，根本卖不动，惹得三太太十分不快。”杭氏把听来的消息说给夏茉。
蓦地见这小主子那小肉手一拍床铺，半点气势没有，目光却甚是犀利，直把杭氏吓了一跳。
这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夏茉还真的想起来了。
想起前世这一年，那飞涨的物价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是茶叶。
今年南方茶叶欠收，史无前例的低产，莫说官富之家新茶紧缺了，便是连宫中的皇上，想喝新鲜的茶叶都不能尽兴。
而就在这当口，罗刹国进贡的当地花茶，解了宫中的燃眉之急。
皇上御口亲赞，说这罗刹国的花茶“借清泉而得冷，待饴蜜而成甜，珍重饮之，如啜仙蕊”。
就这么一句，这花茶的身价立时暴涨，说是一两花茶一两金也不为过。
这茶夏茉当时也喝过。
相当难喝。
中原人大概真的不服这口味，可奈何这是圣上赞过的，便引领起民间的一股风潮，人人都争着抢着买。
这股风潮直到一年后本土茶叶丰产，这才渐渐消散下去。
毕竟有口碑不如有实力。
夏茉不知道前世的夏老三是否因着这批花茶赚得钵满盆满。
不过这一世，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截胡了。
婴儿的小嘴儿翘起来，挂上一抹邪魅狂狷的笑。
招手将杭氏叫到近前，道：“按我说的，让杭舟尽快去办……”
夏茉虽然才不过一岁，却因着小姐的身份，跟着大人出门做客时也能得些长辈给的见面礼。
譬如玉坠子了，翡翠挂件了，金锞子银锞子了，多多少少也攒了一匣子，平日都由丫鬟收在她房间的柜子里。
这些长辈赏下来的东西，夏夜凉自是不会代她收着。
夏茉让杭氏将这匣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带出了府去，让她丈夫杭舟兑成了银票。
通共算下来，竟也值个五六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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