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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千玄山是一年中从未有过的热闹，大批青衣小童踏着四月里的飞花而来，都欲抓住机会，大显身手。
虽是修真第一派别，千玄亦不乏收徒的需要。每年四月的“收徒大会”上，千玄总要吸收一批新的血液。
千玄山，千玄殿。
一众阁主围坐在殿里的圆桌旁，饶有兴趣地用神识探查浩浩荡荡赶来选举的新弟子。
今年的人数比往年多。他们想。许是因为去年年初年纪轻轻的掌门又突破了元婴。
座首空着一个位置，无需多想，是留给常年缺席的掌门千晔。
若论天资，千掌门无疑是修真界少有的几个天才修士。但论起收徒的积极性，恐怕修真界里任何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都比他热情。用现在的话来说，身为一派之主，千晔的责任似乎只是为自家门派打广告，而千玄派的其他阁主，则是负责推销的营业员。
这并不是否认其他阁主的实力，只是身为千玄的“招牌产品”，千晔却几乎从未出席过“收徒大会”这种在其他修士眼中再重要不过的仪式。各路少年修士慕名而来，终是年年期盼，年年失望。
今年春，依旧如此。
殿内一众前来选拔的少年们乌压压挤在千玄殿内，跃跃欲试——只要能通过选比，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皆可脱胎换骨，踏入仙途。
只是今年殿首的首座，如传闻一样，空无一人。
几个资质较好的年轻修士失望地撇开眼去——看来千玄掌门无欲无求，不收门徒的传言是真的。
正想着，气压突然变低。众预选弟子殿抬眼，只见高台上，千妍阁阁主梅暄妍平推出一只手去，无名指与食指相扣，召出一个幻境来。
一时间，狂风骤起，墨色的乌云破空而来。幻境里飞沙走石，伴着飓风凄厉如狼嚎的呼啸之声，缓缓成型。此时此刻，大殿里只剩下四根高耸的镂花巨柱，仍清晰可见地鼎立在那里。
有几个未见过世面的娇养少年看到如此情景，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梅暄妍不悦地皱眉，轻轻一挥手，方才那些人就被殿里侯着的青衣小童架起拖了出去。
“梅阁主真是不留情面。”千枫阁阁主凌霄调侃道，“那里面还有一个金系单灵根呢。”
“光看着幻境就吓成那样，纵是给他机会进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成绩。如此来来回回多麻烦，倒不如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而且。”她加道，“千玄派不需要心智不成熟的‘深闺少爷’。”
“你倒是想的实在。”黄清源插嘴，“千师兄都没你想的周到。”
呵呵，千晔。梅暄妍翻了个白眼。千玄派要是指望他一个人招收弟子，就是有再多的慕名者，这门派也迟早要关。
“男人靠不住。”她沉思片刻，回道，“你千晔师兄要是来参加收徒大会，母猪都能上树。”
话虽如此，对话的主角却牵着九岁的小徒弟姗姗来迟，却不巧地发现，大殿的门已经关了。
周围空无一人，应是都去观看弟子的选拔了。千晔伸手摸上殿门，指尖一麻，知道这门已被设下结界。
微微蹙眉，他抬头朝四周望去，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灵机一动：“……尘华，我们从上面下去。”
“上面？”顾尘华不解，“千玄殿上面也有门？”
“不是。”来不及多解释，千晔伸手捞过小徒弟，足尖轻点内府发力，一下子跳到大殿顶上，“收徒大会估计快开始了，殿上只有这四根柱子不会陷进梅暄妍设下的幻境里。时间来不及了，咱们就从这里下去。”
顾尘华乖巧点头，坐在千晔的臂弯里，轻轻环住他的脖子：“那师尊一定要抱紧我哦。”
被小徒弟萌出一脸血的千晔按住摸摸脑袋的冲动，调整稳自己的灵息，准备从高柱上跳下。另一边，梅暄妍正缓缓站起身。
“本阁主宣布。”她缓缓开口，“第三百二十四届千玄弟子选拔……”
哒——
殿内最高的石柱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清响。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盘绕在石柱上的龙身上，缓缓踏下玉白色的身影，不徐不疾，偏偏每一步都稳妥的很。玄青色的长靴一点，定定地落在石柱中央的龙头上。
来人一席干净的玉白长衫，纤尘不染，除了袖口和腰上点缀的暗色水纹，别无他物。眉眼也甚是精致，凤眸微挑，琼鼻薄唇，本是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却生生透着一股矜持冷漠。
而他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小人儿玄色墨服，青白衣裤，丹唇微抿，含笑的桃花眼暗光流转，也似画里走出来的仙童模样。
殿里人一时的看呆了，直到有人低低地唤了一声：“千掌门。”
众阁主齐齐走上前来，躬身行礼：“拜见千掌门。”
千晔缓缓一抬手：“免礼。”
千掌门？
千掌门！
常年缺席的千玄派主凭空出现在选拔大会上，怎能不让人惊异？
大殿里瞬间一片窃窃私语，参加选拔的少年们都一下子兴奋起来——千掌门今年出面，莫不是要招收亲传弟子？看来今天是要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了。
无视幻境里的飞沙走石，千晔左手轻轻扬起，灵力从指尖飞出，向阵眼裹去，只一下，就破了梅阁主辛辛苦苦想了一年多的阵法。
梅暄妍：“……”
殿内又恢复了清净，千晔将顾尘华抱到平坦的高台上。梅暄妍按了按拳头，皮笑肉不笑道：“千晔，你来干什么？”
“说事。”千晔开口，“本座今日抽空过来，是为了说两事。”
“一，是这届弟子大会，本座不会收徒，因为……”他牵住顾尘华的手举起道，“本座已经收过弟子了。”
不等有人开口，千晔连忙说出第二件事来：“二，这是本座的关门弟子，就是说，本座以后的收徒大会，也不会再录亲传弟子了。”
千掌门有了关门弟子，并且不在收徒了？果然，第二句话出来，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骚动。
“那小子是谁，怎么让掌门大人这么看重？”
“你不知道，这娃娃命好，被掌门从山下捡回来，竟然一下子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
谈论声入耳，顾尘华抿唇看着脚下乌压压一片修士，牵起唇角——看来自己小师尊关门弟子的身份，有很多人看着眼红呢……不过那又如何？反正小师尊更喜欢自己。
正思虑着，殿里忽然有一黄衣少年站了出来。立定脚跟，少年抱拳行礼：“在下锦岚城卢家嫡子卢子清，现有一事不懂，不知可否向千掌门请教。”
虽说“可否”，语气却是不容反驳，顾尘华扬眉，还锦岚城卢家嫡子，这又是哪门子跑出来的杂碎？
“说。”千晔自然听得出他的话中有话，缓缓开口。
“……据在下所知，千掌门此前似乎连首徒都未有过，可是真的？”
“自然。”
少年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那首徒未收，又何来的关门弟子这种说法？”
千晔长袖一笼：“他既是本座的首徒，又是本座的关门弟子。这个说法，可有矛盾？”
嘴角的笑容僵在那里，少年尴尬地理了理衣角：“……自然……不矛盾。”
“只是，在下认为，这种事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你没有资格评论本座行事。”千晔冷冷打断，“叫你老爷子来。”
被千晔弄了个没脸，卢子清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甩袍袖退回人群中。但碍于身份的高低，只得咬着牙把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千掌门教训的是，是在下失礼了。”
有了前车之鉴，台下的人再欲开口也需得深思熟虑一番。
在梅暄妍眼中，这只是个小插曲而已。冷冷扫过没入人群中的卢子清一眼，她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就是你那天带回来的娃娃？”轻轻一顿，“长得倒是挺可爱，像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瞧着也是个机灵的，正好补补你的木讷。”凌霄插嘴。
“这可是师兄这几百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出收徒呢！”黄清源在一旁煽风点火，“你们想阻止的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几位阁主低头一想——似乎是有点道理。
“也不错。”梅暄妍挣扎半晌，权衡利弊，终是妥协于黄清源的提议，“既然是掌门的决定，我们也不便插手。”
“呵。”人群中忽的发出一声冷笑，低头看去，竟是方才那个被扫了面子的卢子清。
“……随随便便山下捡到的奶娃娃罢了，还搞什么千掌门的关门弟子，可笑。”
殿里站着的都是多多少少有些修为的修士，词语一出，殿中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高台上五人的脸一下子拉下来。梅暄妍已经将手放在腰间的玄骨玲珑鞭上，黄清源眼睛一眯，就要出手。
然而比那些阁主动作更快的，是千晔的掌风。
毫不留情地一掌向对方的脸抽去，周身释放出来出窍初期修士的威压。其他人大惊失色——只一年！只短短一年这千玄掌门的修为便又突破一个境界！
无欲无求的千玄掌门突然出手，谁都没有料到。凛冽的掌风带着冲天的怒意破空扫去，一下子将人脸朝下狠狠打趴在殿里。
卢子清咳了几声，感觉喉咙里有腥甜的味道，伸手一捂，却是满掌的鲜血。
眼中逐渐出现一丝畏惧——传说中天资逆天的千掌门，实力竟已达到如此地步！挣扎着跪起身去方欲求饶，却已经晚了。
“金火双灵根而已。”千晔广袖一挥，堪堪打出第二掌去。这一次，却是为着黄衣少年的内府而去。
“本座都不舍的说一声的徒弟，你竟敢出言不逊？方才本座的话很清楚，回去找你老爷子，他来，才勉强配得上和本座说话。”
只听“咔嚓”一声，未等众人反应，卢子清已面色发白地趴倒在地。再度用神识探去，原本金火交杂的双灵根已然齐齐断裂。
千掌门一掌废了他的修为。
只为了刚刚收的小徒弟。
“还有谁不清楚尊师重道这四个字？”千晔寒声道。
一众修士齐刷刷低下头去，殿里一片寂静，无人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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