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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来更换输液管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见病人终于醒来,小护士急急地往外跑去，正好撞上归来的秘书小李。
知道自家总裁终于又重新醒过来，小李眼眸中水光乍现,他说：“总裁……您终于醒了……我马上联系您的姑姑！”
那日顾梧秋出院去让那位据说很是灵验的大师扫清身上晦气，没想到竟是又晕了过去。
经由医生检查,顾梧秋的身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不知为何就是醒不过来。
让顾梧秋的姑姑内疚十分，只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眼下顾梧秋终于醒过来,小李马上便拨通了顾梧秋姑姑的电话，惊喜之下，倒是忽视了这个顾梧秋有些莫名的沉默。
顾梧秋醒来，只觉得头顶莫名的清凉，伸手一摸，发现陪伴自己已久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短得不能再短的寸头,再看面前场景,无论是眼前人的装扮，或是这奇怪的建筑,或是许许多多发出奇怪声音的方块物件,都是顾梧秋闻所未闻的。
顾梧秋指尖稍微凝结,发现自身灵力不知为何浑然使不出来,仿佛滞涩于何处,再无以往的充沛之感。
眼下的情况太过奇怪了。
但是按照顾梧秋的习性，他不会第一时间便以恶意去猜测别人。
小李刚与顾梧秋的姑姑通完电话,转过身,便看到自家向来雷厉风行的总裁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黏腻的笑,惊得小李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梧秋微笑着说：“这位道友,请问这是何处？我又为何会在这里？”
顾梧秋的主治大夫知道顾梧秋醒来,连忙往病房里来。
小李拦住了他。
小李说：“医生，我们暂且不需要外科大夫了，麻烦您，帮我寻个脑科医生来……”小李顿了顿，艰难道，“或者找个精神科医生也可以。”
总裁果然还是疯了。
一向冷酷的秘书面上终于也出现了裂痕。
小李望向一脸茫然的顾梧秋，觉得身上压力顿增。
新的医生很快过来，给顾梧秋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姑姑焦急地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道：“一切正常。”
“那梧秋为何一醒来就一直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什么穹冥山，什么修仙，听得姑姑又好气又好笑，姑姑一边垂着泪，一边骂他：“都叫你不要老看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可是看着顾梧秋一脸怔愣，又舍不得再打他。
医生说：“顾总昏迷半月，眼下这情形，倒不像是普通的失忆，他好像是把梦中的内容与现实弄混了……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而已。脑部的受伤本就会造成许许多多种可能，顾总这种情况，可能会随着时间过去慢慢恢复记忆，但是，也可能永远都恢复不了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会这样？”
顾梧秋还在十分耐心地与小李解释：“……我是顾梧秋不错，但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顾梧秋……不对，我没忘记，我记得很清楚，我是穹冥山的长老……不知为何会到这里来……”
小李压力好大。
但是他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好吧，好吧，一个失忆了的总裁，总比一个疯了的总裁好。
忘记的内容可以重新拾起来，小李有这个信心。
小李在脑中迅速地为顾梧秋规划着一系列企业的管理者应该学习的内容，这几个月的应酬都可以先推了，让那些副总去做，直到总裁重归正途。
小李一边做着规划，一边认真地对顾梧秋说：“您就是顾梧秋，不是……穹冥山的顾梧秋，是顾氏企业的顾梧秋，您说的那些穹冥山的事只是一场梦而已，总裁，您只是生病了。”
小李说得太过笃定，顾梧秋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一个失忆了的病人，错把梦境当做现实，但是那样的记忆是这么的深刻又真实。
小李推推眼镜，从身后掏出一个kindle，说道：“不信您看，这是您先前在看的一本小说，您说的内容与这小说里的设定大致相同……”
顾梧秋接过这个陌生的仪器，在小李的指导下点开。
分明是自己未曾见过的文字，顾梧秋却莫名看懂了。
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美人梧秋》四个花体大字，顾梧秋心里稍疑，翻开后，一大段不堪入目的文字让顾梧秋红着脸迅速将kindle甩开。
为何这本书中的人物都是自己记忆中的人？而且为何自己会与师弟……
顾梧秋不敢再看，小李冷静道：“您也看到了？或许便是书中角色名字与您相同，您才会将自己代入其中，错把自己当成了书中的人。”
“……是这样吗？”
小李紧记医生的嘱咐，一定要不断强化顾梧秋对自己现在身份的认知，肯定道：“是的。”
顾梧秋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接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长相上，生活上，还有朋友亲眷，都变成自己完全陌生的模样。
但除了顾梧秋自己的记忆，他也再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顾梧秋有些失落，难道自己这么好的师兄师弟也只是自己脑海中的幻想吗？
这种低落的情绪刚刚上来，万恶的小李马上又布置了新的学习内容，让顾梧秋根本没办法再去想念那些不知是否存在的人。
两年的光景眨眼而过，顾梧秋仍是没能记起小李口中的那些记忆，但是好在顾梧秋的学习能力不错，如今他已经很好地融入了现代生活。
虽然有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公寓，准备睡觉时躺在床上紧盯着自己的吊顶灯，总是过了许久才又反应到自己是没有法术能凭空熄灯的。
顾梧秋轻笑出声，老实地从床上站起身，自己走去关了灯。
不断有新的事物涌入顾梧秋的世界中，新奇又特别。
旧的记忆好像褪色了的照片，存在着，却也变得模糊。
顾梧秋应酬时喝了几口酒，想着公寓离这里很近，便谢绝了其他人的邀请，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顺着护城河往家走。
晚风与暖色的灯光交融着，顾梧秋的耳边突然听到几声噗通的水声。
顺着声音望过去，竟在昏暗的河中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个在水中挣扎的人！
顾梧秋心中大惊，脑海中想到今早出门前看到新闻中播报的落水溺死之人，不作他想，他迅速地脱下鞋子，抓起河边围栏上挂着的救生圈，便翻过护栏，跳入河中。
“你别慌乱，抓住我的手！”
水波荡漾，那人的发丝衣物皆湿透了，眼睛半眯着，嘴唇是无色的白。
有沿途的路人看到这一幕，在河边焦急的大喊着，有人迅速地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向黑暗的河面，好让顾梧秋与那人更容易看清彼此的位置。
那人伸手抓住了顾梧秋，亮眼的光从那人的面上一闪而过，顾梧秋微微愣住，那些埋藏在记忆中的画面好像迅速地重新润色，勾勾画画，又变成了面前人的模样，让顾梧秋眼瞳一缩。
“……慕慕？”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久违了的师兄的声音，裴慕夏费力地想睁开眼，却只是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庞。
他不大知道自己顺着海水到底飘到了何处。
穹冥山已经稳定下来，沈堂也终于可以独当一面，裴慕夏自知自己飞升无望，他的执念太重太重了。
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想离开穹冥山，像过去那样四处游历，至少去到海的彼岸看一看。
好几年前他便想去了，但是后来便出了邺城那桩事，行至港口他又返了回来。
都说落叶归根，裴慕夏不曾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便想先去自己的族人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只是没想到他的打算还是落了空，船行至一般便遭遇了严重的海难。
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是这般的不堪一击。
裴慕夏落入水中，海浪不停地席卷而来……
他已经不想再挣扎了，意识模糊的最后，还能听到师兄喊自己“慕慕”，裴慕夏轻轻笑了笑，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慕慕，你醒了。”顾梧秋将一杯温开水放到满脸怔愣的裴慕夏的手里，温热地手温柔地贴上裴慕夏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不过你还是快点起来去洗个热水澡好一点。”
裴慕夏被推着往浴室走去，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分明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他却不可遏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顾梧秋突然就推不动他，裴慕夏站定了脚，回过头，微睁着眼不可置信道：“师兄？”
顾梧秋的头发留长了一些，此刻还湿漉漉地紧贴着脸。
他有些局促起来，将吹散的发拨到耳后，微弯起眼道：“是师兄。是不是很奇怪？你先去洗澡吧，等出来我们再说。”
顾梧秋推着裴慕夏进了浴室，虽然简单教了裴慕夏如何操作，顾梧秋还是忍不住担心地站在浴室门口。
“慕慕，能开出热水吗？如果哪里不会就告诉我……师兄一开始也是什么都不会的……”
“你刚受了凉，不可以洗太久，干净的衣服放在左边的架子上了，你……等一下，这样的衣服你会穿吗？要不师兄帮你？”
顾梧秋连问了几句，除了哗哗的水声，并未听到裴慕夏的回答。
心中有些担心，重新将门打开，发现裴慕夏正把头抵在白色的瓷砖墙上，压抑地咬着牙关，一旁的花洒往外泼洒着水，夹杂着细微的呜咽声。
“慕慕，你怎么……”
裴慕夏再也无法忍受，他快步过来抱住了顾梧秋，头却紧紧地埋着：“师兄，你别看我……”
顾梧秋才发现他在颤抖。
裴慕夏有数不清的日夜，在祈祷着某日可以再见到顾梧秋。
用他的全部，哪怕用他的生命去交换也可以。
只求能再见他。
裴慕夏太害怕了，他多么恐惧这是自己的臆想，是自己的一场美梦，当这道门打开，他又变成了独身一人。
“师兄……”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绳索，裴慕夏不停地唤着他，“师兄……”
顾梧秋总是温柔又耐心地予以回应，一如当年在穹冥山上一样：“在呢，师兄在。”
裴慕夏抱紧了他，只愿此生再不用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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