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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想着，然后见转角处走出一个扎着双丫髻的绯裙小姑娘。
她不似先前那么胖了，但还是带着消不去的婴儿肥,慢悠悠地跟着母亲的后面走过来，头上的丫髻跟着一晃一晃。
“衍儿，过来和臻妹妹打声招呼。”惠妃说道。
萧衍大步迈过去,在她面前故作正经地一揖：“臻妹妹好。”
小姑娘一呆,在他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下，连忙提裙行礼：“四殿下好。”
啧，果然是不记得他了。
没关系，他原谅她那时年纪小,不记得也正常，只是以后,不能忘记。
惠妃与魏若婉有话要说，临走前再一次将苏容臻托付给了萧衍。
“小姑娘，待会想去做什么？”萧衍俯身下来,和她平视。
却见她一双琉璃一般的清澈瞳仁怔怔地看着他,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半晌没有说话。
萧衍看着她婴儿肥明显的白嫩脸庞，圆润的小下巴，嘟嘟的粉唇，在心间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长得这么可爱，却蠢萌蠢萌的呢
萧衍回殿取下墙上挂着的马鞭，衣袖一扣,挑眉道：“我带你去校场。”
要是多年以后的他回到今天,一定会骂当时的自己直男思维,不解风情。
萧衍每天下午都要去校场练武骑马,就算今日还带了个小姑娘，他也丝毫不敷衍地穿好了全套软甲，带上佩剑弓箭。
顺便还给苏容臻找来了他前些年穿过的小款甲衣，套了上去。
只不过苏容臻看上去太过软萌，就算穿上了一身银光锃亮的软甲，看上去也不像是来校场的人，反而像是被绑架的小人质。
萧衍在校场练剑，她就坐在旁边看着，虽然待在角落，那张白皙的小脸却极为惹眼。
很快就被也来练武的三皇子看到了。
三皇子走过去，奇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长得跟块小软玉成了精一样。”
他正想上前伸手逗逗她，肩膀处却突然传来一股剧痛。
三皇子嘶了一声，回头一看，发现是萧衍抓住了他的肩，不满道：“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衍眸中划过一道暗光，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苏容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是他的妹妹。”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又甜美，十分好听。
三皇子忽然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认下的妹妹，你我是兄弟，你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吗？”
萧衍面色渐沉，苏容臻又在旁边弱弱发声。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有衍哥哥一个哥哥。”
“哦，原来是这样啊。”三皇子不怀好意地看着萧衍，别有暗指。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道剑风激荡，脖间一凉，三皇子一低头，发现那雪白泛着银光的利刃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三皇兄，以后说话之前，可一定要三思。”萧衍阴沉沉的目光自他身上扫过，眼底浮现出杀意。
三皇子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待他手指的颤抖微微平息后，他才发现，萧衍不知何时已经收剑回鞘，牵着那个小姑娘离开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方才，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恐怕已经成了萧衍的剑下亡魂。
苏容臻全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机锋，在她眼里，萧衍一直是个温柔稳重的小哥哥。
萧衍很快将方才的神色全然隐去，对着苏容臻微笑：“我带你去骑马可好？”
有了刚刚的经历，他再不敢把她一人留在旁边。
苏容臻歪头：“骑马，殿下和我一起吗？”
萧衍纠正：“是哥哥。”
苏容臻笑了，露出了一对小虎牙：“好呀，衍哥哥。”
萧衍牵来了自己的坐骑，一匹由突厥进贡的汗血宝马，名叫紫电。
它的皮毛黑亮，鬃毛带着雪青色的光泽，一看便是万里挑一的马中好手。
当年，突厥进贡的马中，最出众的便是一公一母两匹马，其中一匹便是紫电。今上让众皇子挑选，唯有萧衍驯服了紫电。
另一匹母马则名霜叶，毛色泛红，有如十月红枫，无人驯服，却和紫电形影不离，现下跟着萧衍。
萧衍先将苏容臻一把抱上了马，随即自己踩镫上马。
他握着一边的缰绳，将另一边递给了苏容臻，又拿来一根红色的小马鞭给她：“待会还望臻妹妹，多多关照。”
苏容臻的小脸霎时严肃了几分：“嗯。”
紫电在校场上飞驰，快到路上只能看到马上人的一道残影。
萧衍一手握缰，却是轻松自如，还时不时教苏容臻：“这里拉一下缰绳，嗯，很对。”
他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按照他的话操作，不时因着前方的障碍惊呼一下，心情在这有些闷热的夏天却变得极好起来，从头到脚都清爽无比。
以致于跑完了三圈都觉得意犹未尽，全然不似平常做过无数遍般的枯燥。
萧衍轻夹马腹，停下策马，飞跃落地，将她又抱了下来。
“想不想有匹自己的小马？”萧衍问。
苏容臻看了看紫电，点了点头。
萧衍将苏容臻带到了马厩，让她自己挑选合心意的。
苏容臻左看看又看看，最终在一匹红色的马前停下来了。
竟然是霜叶，萧衍有些惊讶，他笑问苏容臻：“为什么选它？”
苏容臻举了举手上的马鞭，认真地说：“因为它和衍哥哥送我的马鞭是一个颜色的。”
萧衍一怔，内心忽然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有些莫名，说不清楚。
他为了掩饰心绪，摸了摸她的头，同时心里想着，若是待会霜叶不接受她，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她驯服。
出乎意料的是，当苏容臻站在霜叶的面前，和它的双目对视的时候，往日里有些狂躁骄纵的霜叶，平静了下来。
小姑娘睁着一双如水葡萄般的黑色眼睛，对视着霜叶的一双大大的马.眼，一人一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居然格外的和谐。
苏容臻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摸上霜叶的额头，霜叶看了她一眼，竟然温顺地低下了头。
苏容臻感受到手下毛茸茸的温暖的触感，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霜叶微微向前跨了一步，低头亲昵地蹭着苏容臻的手心。
“衍哥哥，我好喜欢它，它也喜欢我。”苏容臻转头对萧衍笑着说。
小姑娘的笑容清亮纯粹，萧衍看着开心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她驯服霜叶是什么奇怪之事了。
“是啊，它也喜欢你。”萧衍说，“有谁能不喜欢你呢？”
后来，几年以后，萧衍即将远赴西北边疆。
这次去军营，免不了上前线，他定是要带上紫电的。
毕竟紫电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他又与它熟悉了多年，有了它，在形势险恶的战场中如虎添翼。
他去马厩牵马时，遇到了苏容臻。
她问他：“衍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吗？此去惊险，我和娘娘都很担心你。”
萧衍声音微沉：“嗯，圣旨已下，箭在弦中。”
不得不发。
况且，他只有先抛去眼前一时的欢畅，才能获得未来与她的无限可能，才能真正守护他爱的人们。
苏容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头朝向马厩，摸了摸紫电，又摸了摸一旁的霜叶，说：“紫电也要一同去吗？它好可怜，霜叶也好可怜，不知道它们要分别多久。”
紫电和霜叶似是听懂了人话一般，彼此依恋地蹭了蹭头顶的鬃毛。
紫电和霜叶自突厥过来以后，便一直待在一起，这几年，越发形影不离。
萧衍也将视线转了过去，看着依依不舍的两匹马儿，他的心，不知怎地就触动了。
他忽然说：“不，我不带紫电去。”
苏容臻惊讶地睁大了眼。
萧衍俯身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我不在的这几年，还要烦请你帮我照顾好它了。”
苏容臻用力地点了点头。
萧衍临去之前，将他心爱的马儿，托付给了心爱的姑娘，自己独自去了远方。
后来，他带着一身杀伐从战场归来，血洗长安。
马儿还在原地吃着草儿，姑娘却已不在了。
圣历二年的秋天，萧衍去了木兰围场，他抚着霜叶背上的茂密鬃毛，问它：“你的主人，有回来的那一天吗？”
霜叶自然没法回答。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青翠草原，背后，是辽阔的千里松林。
紫电，还有它与霜叶生的几个小马驹，正飞速欢快地从四面八方奔过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聚在了一起。
萧衍倒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
他放下手中的炙肉站起身，极目远眺，心中想着：小臻，你的霜叶如今不仅长大了，还做了母亲，它和紫电在一起了，过的很好。
它们的孩子，我也照顾得很好，都用着最精细的食物，最上等的马厩。
你呢，你就不想回来看它一眼吗？你就不想，抱抱它的孩子吗？
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答案，至少在当时。
后来，又过了不知多少年，苏容臻依偎在皇帝的怀里，问他：“你当时为什么不带着紫电？”
“因为，我怕你会伤心。”皇帝说。
苏容臻眼中涌上湿意：“你就不怕，你因此出了事，我会伤心吗？”
“小臻，我那时还不知道呀。”皇帝笑着说，“不过，这是我自己的决断。”
当时，我看着它们，忽然就感受到了紫电的心境，我被迫远去离开心上人，却希望它能与伴侣长相厮守，圆我可能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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