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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无二有别[前世今生] > 第 77 章 知之为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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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七巷头的这一户,原是旧时王爷的民间私宅,七转八转的到了谢家。

    思君令人老,多日愁缱绻。直到躺在古色古香的床榻上,李知之才像旱地的小鱼回归海水,倦鸟找到归巢,觉得活过来了。

    仿佛她这辈子,就为了找这个人一般。

    李知之转了身子,两人之间最大也是唯一的隔阂已经消失殆尽,她再同他讲话也不再那样多的顾忌,直接问道:“如果我的消息没错,谢先生也是申城人?”

    谢怀掐了一把她的臀,很是不正经地问:“还叫谢先生?”

    他力道不重,把李知之掐的咯咯笑,“那我该叫你什么?”

    他严肃地去掉姓氏:“叫先生。”

    李知之窝在他怀里嗤嗤笑,越笑越开心,根本就忍不住,谢怀一开始没理她,后来也被她带起来跟着笑,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有话题,就囿在这多情一隅,相望生笑。

    良久,她开口:“翠鸟先生。”

    他搂着她的脖颈,轻按在肩膀上,学着她低低地回应:“在呢,小鱼小姐。”

    晚秋的绯色木槿纷纷,如雨落坠在窗棂前,拂来一阵幽幽清香,安静了一会儿的李小鱼闻着香味,嘴里发甜,又开始不安地游动身子。

    谢怀亲吻着她的耳骨,趁着理智尚存,又不厌其烦地把刚才说过的话又提醒一遍:“等你跟赵司\/令提及接触婚约的时候,务必让谢东在场,他那边我会提前说好,你把日子定好,稍人告诉他一声就行。”

    李知之眼波迷离地应道:“知道了。”

    他在她身上抱着她,情浓时只觉得彼此身上滚烫,等结束了事,李知之觉得肩膀痒,想挠痒时摸到了一手温热,才知道他哭了。

    李知之愕然,清风霁月独凭栏的谢先生,竟也会为了她泊岸,倒是真的人间值得。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过去他为护住这几个城,成千上万的百姓有多知足,今日就为让心爱的人等他有多愧疚。

    他自私,他不舍得她嫁给别人。所以他会拼了命的活着,活到可以回申城的那天。

    “等你来申城,要是找不到我。”李知之想到也许要等他很久,就抿着嘴唇,从手腕上摘下桃红色手串,“你就拿着这个镯子登报,我看到这个镯子,就知道你来申城了,到时候一定能找到你。”

    通身粉艳清透的碧玺带翠饰十八子手串,一看就价值不菲,谢怀接过镯子,缠绕在修长的手指上把玩:“这是?”

    “这是我们李家传家的宝贝,我妈给我的。”李知之解释道,又补了半句,“从大雍传下来的,可宝贵的嘞,你要好好珍惜。”

    一时间,从心底涌上的酸痛浸了眼,谢怀将手串套在手腕上,喉结滚了滚:“我会好好珍惜的。”

    其实我们都知道,在这兵荒马乱的人间,或许不再有属于我们的明天。

    但是没关系,至少这一刻,你珍惜我,那我的每一个明天,都会觉得是被珍惜的。

    那天仿佛是谢怀人生中话最多的一晚,他滔滔不绝地给她讲申城的点点滴滴,告诉她申城与燕城分在南北两方,人文迥异,燕城作为五朝帝都,更豁然正气,而申城依山傍水,山川毓秀,当地百姓要迂回婉转一些。

    叮嘱她去了那边,不要再像今天这般性子刚硬。

    李知之发誓,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进去了,都记住了。

    这辈子都不会忘。

    

    临行那日,他们要带的行李不多,衣服杂物全都要到了申城那边买新的,大奶奶就嘱咐着下人多带些干粮,烙饼子煮鸡蛋什么的,路上充饥才是正道理。

    李知之也跟大奶奶说了,到了申城以后要跟赵家解除婚约的事,左右没了一个还能再剩一个,而且大奶奶当年跟赵司\/令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再联姻也乱了吧唧的,大奶奶当即也就同意了。

    她们一家子,连带着李韶娴,依偎在一起聊着过去在平绥的日子,最后看了这片天,心中感慨万千。

    多少不舍,但什么也不如安生日子来的重要。

    只是她们这一家,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天,包括未来许多年的安生,究竟是怎么来的。

    然而这一天,却是我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天,她们不知道的事,我知道,不过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几些碎片,一直到后来战\/争\/全\/面\/胜\/利,我才从先生的口中,得知事态全貌。

    其实,早在那年的早些时候,我国远征军强渡怒江,发起滇西反攻,先后攻克东瀛军坚固防守的松山、腾冲、龙陵,收复西南失地开始,东瀛人就怀疑有内\/鬼,直到冬天,中印公路完全被打通,毙伤东瀛数万人,灭了两个师,他们的粮草和弹药都被掉了包,才明白内\/鬼就出在申城这几位里。

    那一天山岛得来了消息,上面怀疑赵司\/令有问题,为以防万一,绝不能让李家人上火车。

    我不知道谢先生从哪里得来的东瀛军绝密消息,但那一天他轰走了我哥,不让我哥和他的同学们去学校,再之后,就听来了谢先生被东瀛人抓了的消息。

    我哥他们同学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谢先生那天向东瀛人暴露了他的身份,以他独自一人的血肉之躯,拦住了东瀛人的脚步,保住了李家人。

    但至于他暴露了多少,怎么暴露的,我哥他们一帮学生,就打听不出来了。

    后来因为他们瞎打听,我家里的大人警告我哥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许他们这帮孩子再掺和。

    那天,是我记忆里,我哥唯一一次跟我爸吵架,只是那时候,我没想到是最后一次。

    那会儿我记得是晚上,我爸灭了烟,拉了灯躺在炕上,本来语气还挺平的:“你们先生那事,就到此为止了啊,小孩不许再去乱掺和了。”

    我爸天天给人理发,不知道是不是嗓子里卡了碎头发,嗓子镶了一圈毛边似的,是哑的,我一听他说话就困,当时又晚,我听得昏昏欲睡,没想到被我哥一嗓子给嚷精神了。

    “怎么就不许掺和了?先生被东瀛狗抓走了,落在那帮缺心少肺的狗手里,他还能有个好?!我们不去救他,就这么袖手旁观,那先生教我的书,不是读进狗肚子里了吗!”

    我哥这么一喊,把我吓得浑身一哆嗦,身子一扭轱辘进我妈怀里,我妈搂着我,拍着我后背,小声哄着我:“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吓不着啊。”

    我爸啧了一声,有点嫌弃我哥的咋咋呼呼:“你急什么?你们那先生,跟东瀛人关系那么好,他不会有事的。”

    我哥明显就是不信我爸说的话,他跳起来拉了灯,非得要跟我爸掰扯明白:“关系好还至于还被抓进去?”

    我爸脾气是好,但估摸着也是被我哥这个油盐不进还炸了毛的态度给激着了,语气也急了:“就算有事,也轮不着你这个孩子救!”

    “对,每个人都这么想,当我们同胞出事的时候,一定会有别人救,让别人去当这个英雄,然后我们苟活着,自我安慰他不会出事!”

    那天我真是被我哥这一番话惊到了,害怕,但是又好奇,从我妈的胳膊底下偷偷露出一只眼睛,看见我哥双眼通红:“每个人都等着,每个人都盼着别人,那到最后,就谁都别想活!”

    他说完这句话就跑出去了,我爸骂了句脏话,踏着鞋穿上棉袄,气哄哄地追出去。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哥那一套套的词都是跟谁学的,但我只有一种感觉油然而生,那就是——我哥真他娘的太帅了!

    这种想法,一直到今天都没改变过,抛开年龄不谈,他真是一个血气方刚,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后哪怕再过许多许多年后,再想到我哥那番话,我仍觉得震耳欲聋。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有我哥这样的人站出来当英雄,自己活着,然后余生诉说着英雄的故事,这样的结果,大概率是大家都得死。

    我也更佩服谢先生,他把我哥教的真好。

    说远了,接着说回那天晚上。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天晚上,我哥跟我爸出去以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一开始,我爸没能找到我哥,等我哥跟他们的同学到了学校才找到,但是已经晚了。

    一群平均年龄也就才十岁的学生们,为了找到他们的先生,死在了东瀛人的刺刀下。

    那群学生里,最小的才七岁,她太瘦太小了,刺刀扎进她的肚子再抬起来,就把她直接挑起来了,一半的肠子都露在外面。

    然后鬼\/子把刀一甩,她就跟一只小动物一样,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人已经没了,但是睁着眼,身上的神经一抽一抽的。

    我爸本来是躲在草里的,他看见我哥的尸体倒在地上,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是当他看见那群丧心病狂的鬼\/子竟然扒了尸体完好的女学生衣服,他再也忍不住了,心想着能杀一个就算报\/仇,今天他也站出来,当一次英雄!

    他快跑着捡起来地上的刺刀,从背后扎穿了一个鬼\/子,然后听见了一声枪\/响。

    先听见的,后来才感觉,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推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往后撤。感觉胸膛那冒冷风,才低下头,看见身上的血窟窿。

    然后,枪又响了好几声,把刚才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打成了人\/肉筛子。

    我没能看见我哥和我爸最后一眼,是我妈去收的尸,她一直撑着,等把他俩埋了,才敢昏过去。

    她昏过去之前,我听见她问我哥,你们先生为啥不让你们过去,你不明白吗?他要真知道你这样,他能好受得了吗?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我爸我哥刚埋上,东瀛人就过来,把我和我妈也给抓了。

    也不止抓我们一家,那晚所有去闹事的学生都被抓了,没去闹事的都没事。

    男女分开的监\/狱,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妈。

    以他们丧尽天良的德行,我知道我妈逃不过的,哪怕我妈的肚子里,当时还有一个。

    那之后无数个晚上,我梦到过我和我妈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说过话。

    只是梦里我看不见孩子的脸,不知道那到底是我的妹妹,还是我的弟弟。

    

    我就是这时候认识谢先生的。

    大概因为我还是个孩子吧,那帮东瀛人觉得我成不了事,也什么都不懂,就把我跟谢先生关在了一起。

    我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时候东瀛人在我国领土上,已经只剩下苟延残喘,只是因为他们带着武器站着地盘,所以我们平民百姓看不出来。

    他们已经不能把申城怎么样,所以才拿剩下的燕城出气。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不抓赵司\/令,不抓谢先生的弟弟,而为难李家人,又抓了谢先生。

    不过在牢里,东瀛人对谢先生也不算差,因为是山岛还想留着谢先生,以他威胁谢厅\/长,让谢家继续为东瀛效力,从而为东瀛鬼\/子博一线生机。

    所以,我后来能健全地出去,是沾了谢先生的光。

    但是谢先生受的苦,反而比我要多一些。

    先生那时候每天都要被带出去问话,他们反复试探,先生对东瀛是否有二心,不过先生一口咬死,抓他那天的事情是误会,他始终忠于大东瀛帝国。

    他每次都这么说,当着我的面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刚失去家人的我,特别恨他,不曾同他讲过一个字。

    所以我始终不知道是什么事,只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概拼凑出来事情的轮廓,好像是谢先生露了什么破绽,暴\/露他与我军有联系,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

    直到有一天晚上——

    我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嘁嘁喳喳的声音,像是老鼠在打洞。

    我睁开眼,看见谢先生在那赤手空拳地挖着牢房的地,他那双手我看白天就伤痕累累,这会儿借着浑浊不透的月光,都能看见满手的血。

    于是我止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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