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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向我们，身后还跟着一众随从，她赌气般地站到我和古越中间，把我们隔开。古越向她行了一礼，我僵着身子纹丝不动。
她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把古越拉到一旁，指着我说：“古越哥哥！你怎么还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你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吗？我都知道了，她昨夜闯入宫中，找皇后为杨丞相的儿子求情！杨家把林家害得这么惨，她竟然为杨家求情！当年除了我和我娘有谁给林家求情啊？她还在皇后宫里呆了一夜，谁知道她和那个狠毒的女人在盘算着什么！”
古越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有点颤抖。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看着他。
他走到我身边，说道：“我知道啊。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她为了救我被箭射到毁了容颜，她为了林家多次潜到杨府以身犯险，她为了林家与我一起奔赴大漠，我还知道她为了跟我死在一起闯入沙场……别的我就不在乎了。”
景安终于无话可说，气急败坏瞪了下我，转身向林夫人的屋子跑去。我觉得她哭了，因为我也好想哭……
比获得回报还要值得感动的是有人珍惜自己的付出。
这些天来，我忽略他的感受，只想着要救杨皓千，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如果换作我我定然也会很难受。怪只怪我无法两边平衡。“你个骗子，其实你很在乎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埋怨我一下？”
他依然笑着，抚摸了下我的脸颊：“因为我知道你有许多与我们不同的想法，有的想法也许我一时理解不了，但是我真的想听懂你说的每一句话，理解你所做的事，我想懂你。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人，你的善良正直还有智慧无人能及，我只想接近你一点点，再近你一点点……”
我紧紧拥抱住他，依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这样够不够近了？”
在我璀璨耀眼的时候说爱我的有很多，可是我只庆幸能在一无所有之时遇到他一个。
昨天夜里，皇后答应我免除杨皓千的死罪，但是活罪难逃，他将被发配边疆。我抱怨这不公平，跟皇后说起我出身的那个时代那个法制社会，她先是惊讶，然后像是在听说书一般，喝着茶饶有兴致，对我说：“歌倩，你说的这些都是本宫闻所未闻的，你的家乡真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一般，不过这可是南珂皇朝，这天下是有权者居之，皇家所立的法与你所说的法不同，除非有一天你能改变它……”
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她说的没错，在这个时代掌权者的一句话都能凌驾于律法之上。我觉得她在诱惑我，不过她诱惑地很成功，我已经开始动摇我的决心，即使我自己都不肯承认。
她需要我帮她稳固权力，我需要权力去改变这不公平的一切。
告退之前我说：“天下是有能者居之。”
她笑。
几天后杨皓千被发配边疆，我去城门口送他。
他拿出一块玉佩：“歌倩姑娘，这个还给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和你朋友偷偷摸摸地想逃出杨府，我跟在你们后面，你掉了这个，我捡起来，想还给你，你却以为我要捉你用木棍把我打晕了……后来我就没舍得还给你……你肯定又要说我傻了，呵呵，不过我的确不聪明……”
我想说，其实我们都很傻，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聪明到感情当前还能全身而退。爱情，友情，同情，欣赏，无论这种感情是什么，只要有一方付出了，被付出的哪一方就逃不掉了，无论怎样亏欠了就是亏欠了。
一切无言，我拥抱了他一下，只说一句：“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他说：“我也是。”
他走到前面的小山坡上回过身，对我挥着戴着铁链的手，大声喊着：“再见！歌倩姑娘！歌倩姑娘！再见！”
一如当初长安街头的那个少年，似明朗艳阳。
我目送他走远，转身看到古越立在城门边，距离再远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我向他走去，他正望着另一边。
“你在等我吗？”
他笑笑不看我：“没有啊，只是听说城外杨柳绿了，我来看看。”
这就是我的古越。我抬起手臂勾上他的颈项，踮起脚尖，闭上眼，在他的唇上印上浅浅的一个吻。
他呆呆地躲开我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我笑着看着他，看他羞涩的样子，我倒觉得我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
他终于开口，低声说：“方才……我还在……介意……你拥抱了杨皓千……你……”
那年春天，长安城外的杨柳是绿的，我的心上人的脸是红的……
我准备回去亲自下厨做一顿大餐，所以我们回林府之前在长安街上逛了逛。
约翰每次见到我和古越一起出现，他都会咧嘴笑着招呼道：“hi！howarethelins?”他给我们取了这么个外号，有点怪，但是一听我就觉得很开心，thelins，林氏夫妇，古越听不懂，听懂的我直夸约翰是天才。
若是真能结成林氏夫妇，那我理解的最简单最幸福的样子，大概就是这样两个人挽手并肩而行，一起慢慢悠悠挑选着食物，一路笑笑闹闹。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大街上
几个月前，长安街上的望月楼里，我，子初，伊人还有约翰四人围桌而坐喝茶聊天，楼下有人说书。说书人自称清水先生，明明才三四十岁故意扮老蓄起了须发，一拍惊堂木开讲，无非是一些鬼怪传说，众人似乎也都听腻了反应平平，他见如此，心里便犯了嘀咕，勉强着把故事说完，灵机一动，说道：“讲完鬼事，我们来讲讲这人事。各位客官且听仔细了，这可是有关于长安城内十三年前的第一大府林府的故事……。”
果然，无论何时，八卦都是人的天性，楼下的人顿时都来了兴致，连我也聚精会神地听起来。
他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片刻，娓娓道来“话说这三十年前，乌木国大肆举兵进犯南珂边境，天下动荡，有一位将军……这镇远将军到底是忠还是奸，无人能辨啊，由此这大南珂就有了这么一桩悬案……”
他说的就是后来我对皇后说的那一段关于林府的往事。
我听着陷入沉思，他还在说：“这林府啊，虽已是大势已去门户惨淡，而奇闻佳话倒是依旧不少。林府的后辈皆已长大成人，林夫人调教得好啊，因此都说林府有两绝，一是古越公子的容颜，二是子初姑娘的剑。讲讲这林公子吧，如今啊长安城中林家不有名，而林家的林公子有名，才德兼备，容颜绝世。长安城里林姓人家不胜数，而林公子只有一个，立如银松，笑如春风。街头巷尾思慕众多，宫墙内外赞不绝口。世间女子感君一回眸，思君暮与朝……这子初姑娘呢，是被林天元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孤儿，有一把宝剑名为邀月剑，她自小学剑，如今年方二八，剑法已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旁边的子初几次想发彪都被伊人按住了，伊人和子初一起在林府长大，同为林府的丫鬟，她性格温柔，虽也很不舒服，倒比子初沉得住气，子初的剑快脾气也急，终于忍不住了，一把甩开伊人，起身就把桌子给掀了，瞬间宝剑出鞘，一道耀眼白光一闪而过，红色的身影从楼上一冲而下，剑锋直指清水先生，一剑劈开了他面前的桌案，满楼哗然，清水先生被吓得满地打滚，高呼：“女侠饶命！”子初的剑架到了他脖子上，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他慌忙摇头。
她狠狠地瞪着他：“这就是子初姑娘的剑！”
“要你在这扯闲篇！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这把剑的厉害！”清水先生吓得灵魂出窍连连求饶，我们也是惊魂未定。
她手里长剑挥舞，刷刷几下，只见清水先生的胡须被搅得乱七八糟头发零碎一地，最可笑的是他的眉毛被剃得精光。
清水先生的惨叫震得人耳膜疼，约翰受不了，跑过去，一把拦腰驼起子初就拔腿往楼外跑，子初骂骂咧咧的，手上的剑还在挥舞，趴在约翰背上锤了他几拳，把他捶地猛咳嗽，然后把他撂倒在大街上，拂袖而去。
当天晚上，我去试探着问古越清水先生说的事是不是真的，他说是真的。然后他对我倾诉这么多年来林府所承受的屈辱，还有他的苦闷和压力。他梦想以父亲为榜样成为南珂的将军，纵横沙场保家卫国，却一直不能受朝庭重用只能居于微职，读了多年兵书却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他说：“这十几年，林府看似有贵妃庇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事实上林府只算苟延残喘，我娘一直对我要求严苛，希望我能重振门楣，在朝堂上谋得显位，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也从没人在乎我想要什么，我一直在做我娘认为我应该做的事。可是我好累……”
当一个向来坚韧明朗的男子在你面前说出“我好累”这句话，即使你心有铜墙铁壁，荆棘丛生，也绝对会顷刻间化成一汪春水，当然我指的是像古越这样的美男子。
从那天起，我就想为古越做点什么，为他承担点什么。之后就开始查案想帮他为林家洗清冤屈。
挨了子初的毒打，清水先生却没吸取惨痛教训，反而更加努力地挖掘林府及其他大府内的趣事闲篇，日日在酒楼里讲说，但是他也学会匿名传播了，不会再直说是哪户人家，除了林府之外，他就这样任性地奋战在了长安城内的八卦一线，就这样成了南珂的光荣的狗仔一名。
狗仔清水先生立在他那一方桌案后面，从鬼事说到人事，从官家说到皇家，从奇闻扯到八卦，一会是某某惧内的大官在外包养了二奶啦，一会是某国遣使到长安说是进贡其实是来安插细作刺探军机……一幢望月楼，一方惊堂木，看尽长安事。
这是长安城，就像被无数罗网覆盖一样，层层纠结，千头万绪，皇家官家一方富甲联系甚广，很混乱又觉得很有规可循，这个世界永远是一个复杂的世界，我们走在这最复杂的长安城内，前方这长街，我们并肩走过，我们从此以后都会一起走过。
林氏夫妇，这是最甜美的梦。
我们的故事，始于长安城，风雨行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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