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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后面不远方有众人的呼喊声,她从御河爬上岸,宫墙就在她身后,她再看了那高高红墙一眼,飞速逃离。不久之前,她对她的父皇说:“就当我死了吧。”因为在更早之前她跟一个最特别的人说她要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她不要再做别人感情的旁观者。身后的一切都是她的过往,要挥别的过往。
在长安城最繁闹的大街上,夜进三更了还有一家客栈灯火未歇,这家客栈叫长逢栈。他在客栈里独自饮酒,感叹着他刚失去的荣位,自嘲自己这个败北者。
“姑娘,没银子我怎么能让你进来住宿呢?看你浑身湿透的,这冬夜天冷,要不我找件衣服给你披着,你还是回家吧。”掌柜的在门口大声嚷着。
“回家,可是我没有家了……”
“那先把衣服披着吧,再去找别的住处,我们这可不收乞丐!”
“这什么衣服啊,硬邦邦的,我只穿丝绸的……”
“哟,看来是大小姐啊,还真难伺候,那您快走吧,小的就不伺候了!快走快走!”
“别碰我,不住就不住,你这个小客栈我还不稀罕住呢!”
……
他闻声望向门口,看见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水珠顺着她前额的垂发滴下在烛光里化成光晕,她微仰着头,瞪着轰她走的人,眼里除了倔强张扬更多的是迷茫。他放下酒杯走过去,她已经走到了大门外,他解开披风从后面给她披上,她止住脚步,抖了一下,回头望他,他说:“姑娘请留步,夜里天冷,你今晚就在客栈歇息下吧?”
她别扭地扯了下披风,回答他:“可是我没有银子。”
“没事,我为你付。”他笑,这个笑却让她心头一酸,所有的委屈都被唤起,激动的情绪一点一点占据她的心头,她扭头不看他:“不要你帮我!你是何人!凭什么管我!”
他拽住她的胳膊大力地将她拉回屋子里,语气平静地说:“你不能向对你好的人乱发脾气,不然他就会离开你,除非他爱你。”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这个陌生人却跟她说了,她就沉默了,安静地望着他。
“掌柜的,给这位姑娘开个房间……”
“可是公子,店里已经没有空房了呀……”
他犹豫了下:“那把她带到我的房间休息,今晚我就不睡了。给她烧几桶热水洗澡,送一桌热饭菜上去,还有一碗姜汤……对了,再多几个暖炉在房里……”他说得那么自然,就像是在照顾一个熟人一般。
她没有再闹就跟掌柜上楼了,他继续坐下来喝酒,她在楼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直到掌柜关了店门熄了门前的灯,他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怎么喝都不醉,只是心事都乱了,他抬头望着那个房间的门,那个房间还亮着灯,正巧门开了一半,她湿漉漉的长发披肩,身穿着他的月牙色长衫,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他上楼了,与她对立,“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她低声说:“我的衣服都是湿的,我见那有一个包裹就穿了里面的衣服……”
“没事,你穿着吧,还挺好看。”他看着她笑。
她依旧低着头,他说:“你早点休息吧,我今晚就在楼下坐一夜好了,没什么的,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她解释:“我没有觉得过意不去呀。”还解释得很理所当然。
“只是……只是……我没有一个人睡过……”
他愈发觉得好玩:“那怎么办呢?我进去陪你?”
她居然点头了:“你可以睡在地上……”
他就无语了:“你不怕我是坏人吗?姑娘,你我刚刚相识,你就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她茅塞顿开,狠狠瞪他一眼:“你敢!”
然后继续跟他僵着。他投降:“那你进去睡着,把门拴好,我就在门外陪你一夜好了?”
她不由自主地挤出一个笑,点了头。她关上门,在床上躺下,看着门上的影子。他靠着门坐下,手里拿着酒壶,抬头望着天窗外的那轮月。
她平生第一次孤身在外,第一次有人对她呼呼喝喝,第一次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过夜,可是也是第一次有了特别的感觉,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着,心里密密麻麻地萌出了芽。
次日清晨,她早早醒来,开门发现门外没了人,莫名地有一点失落。她走上了街头,却发现根本不知该去何处,就一直晃着晃着,头晕晕沉沉的,冰凉的手触到了有点烫的额头,嗓子里很不舒服,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到声音都变了,还一直咳嗽。
他回到客栈发现屋里的人走了就出门去追,找来找去,终于在街头找到披头散发身穿宽大的男装步履艰难的她。他追上去拦到她面前:“你知道吗?在别人帮助你之后你应该道谢而不是不告而别。”
她好像又学到了什么,咳嗽一声,说:“哦,谢谢。告辞。”
他再次投降,耐心地说:“昨晚听你咳了一夜,果不其然,嗓子都哑成这样了。我方才去给你抓了几贴药,走,回客栈煎给你喝。”
她说:”我不回客栈!”
他笑道:“那你要去哪?”
她自己也不知道啊,就有点懊恼:“你是什么人啊?干嘛管我?我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再问她一遍:“你想好去哪了吗?”
她泄了气,低头咬唇不说话。
抬头,他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她再次低下头鼻子酸酸的,他却没走几步就回了头,很自然地唤她:“还愣着干嘛?跟我走啊。”
她就跟了上去。
在路上,她说:“别以为我会赖着你奥,等我想好去哪我就走。”他不说话,她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就找话说,说的话也很傻:“我听说两个人初相识是先要互问名讳的,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停下来笑望她,若有所思,然后回道:“我叫易循。请问姑娘芳名?”
“呃……我叫……安瑾……”
他笑,她不知道为何他笑。
街上开始锣鼓喧鸣,连绵不断的哀乐和人群向他们靠近,白色的冥钱像雪花一样飘散在长安街头,像白色的蝴蝶扑到她脸上。仪仗队伍走过,抬着华贵的棺木,百官戴孝走在后面,前面的太监喊着:“公主殡天,天下同哀!”身边有人在议论着:“诶,死的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女儿哦,是叫景安公主对吧……”
“那景安公主不是刚嫁进林府吗?怎么会突然投河自杀呢?”
“听说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喏,那前面马上的不就是她的丈夫林将军嘛……这年纪轻轻的丧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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