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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雨霖零 > 第 221 章 皆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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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落流水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湖面微波荡漾,红色的画舫里声音掺杂,像多台好戏同时开场,有人唱,有人喝彩,可等人将目光放过去,却空空荡荡,仿佛有人在上面放了留声机,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穿过画舫的层层花屏,最中央的房间里,一身白衣的柳如蔓半倚着,染着寇红色指甲的手掌轻柔地环抱着一颗骷髅头,俨然是盘踞于此地多年的大妖鬼——曼姬。

    “我为你找到了一具新身体。”白衣衬得她清秀,如莲上露水,她嘴角微翘,和缓安逸,眉目间尽是温柔,“跟之前那些都不一样,这一次,你定会喜欢

    她脚边半铺着一幅未尽的画作,上面细细地画着亭台楼阁,贩夫行人,连树木都栩栩如生。

    整幅画色调昏黄黑白,唯在正中央的街道里晕出一抹浅浅的新蓝,是位僧人合十伫立,和周围格格不入。

    画中人物如有重影般浮动行走,微微闪烁,柳如蔓空出目光瞥过去,只见那蓝竟盘坐在那点不动了,连带着画也齐整起来,上面人物宛若死物。

    入目无他,四大皆空,根本不为画中所动,心平气和地诵起经来。

    女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凌厉,又落下,“不愧是清净法寺的高徒。”

    门缝边蹭出个不规整的东西,像是个人跪伏在那,贴着地伸开双臂。

    女人眼也没有抬,“去,找个活人来。”

    那黑影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回应,转身离开。

    紧接着,画作上有个异物飞快地移动,色彩很淡,像沾了水的墨滴,绿豆大小,蜘蛛般,爬向画尾。

    女人顺着蜘蛛行进的方向,抬手推开整幅画卷,画尾处竟和先前客栈里的壁画如出一辙,与前面的繁华相比,简直天堂地狱。

    她盯着那饿殍遍野看了许久,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骷髅,喃喃道,“不是说渡众生吗?我倒要看,你舍不舍得下这副皮囊……”

    眼前绚丽的光斑淡去,视线与焦距重新回归正常,楼罗伽唇瓣发白,没有任何血色,他的额头冷汗涔涔,像猝不及防被人从冰水里捞出来,尚且有些怔怔然。

    他的呼吸缓慢且沉重,虚弱得像病入膏肓。

    半阖着眼,皮肤感觉到银灯抽出指尖的轨迹,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咚——

    空旷的空间猛然传来一声闷响,像什么东西从高处滚落,楼罗伽转着眼珠,和银灯一同瞧向门口。

    咯咯咯咯——

    那声音离得越来越近,突然停下,好像就停留在门外。

    空气凝滞,良久,银灯直腰站起来,迈出一步去,一顿,弯腰脱下了鞋子。

    他赤脚踩在泛凉的地板上,褴褛的衣袍拖拽,堪堪遮住脚踝,放轻脚步前进时,隐约能看见流动的残破花纹。

    门被轻缓地揭开一道缝,只有门轴转动的咯吱,方才那奇怪的响动如风般掠过,找不到踪迹。

    外面透出的黑暗如凶兽的巨口,楼罗伽倚在床上,不经意抬眼,发现门梁上的黑暗长出手脚,动了。

    那是什么?上面,爬着一个人?

    只见那东西灰皮黄目,手脚弯折得像一只蜘蛛,胸口的皮裹出肋骨的沟壑,肚子深深地瘪下去,像缺少了五脏六腑。

    它扭头看了一眼楼罗伽,似有畏缩,于是盯着站在门口的银灯,像盯着一块将要到口的肥肉。

    腿部绷紧了,嘴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张开,唇角开裂到了耳根,露出尖利的牙。

    眼看就要扑向银灯。

    楼罗伽心中一跳,身子本能地支满了灰尘,外面早已不是繁华的街道,也不再是整齐的屋檐。

    仿佛一切都粗鲁地扯下了伪装,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一路直下,冲刷着凹凸不平的道路,溅起满地的泥泞。

    只有远处的巨大坊船格外耀眼,在大雨瓢泼中也不曾褪色,甚至越来越亮眼。

    楼罗伽站在门前,目光绕了一圈,只斜放着的两把雨伞完好无损,一把新,一把旧,在这一片荒芜中与那坊船一样,显得格外突兀。

    两把都有氤氤氲氲有金色的薄光笼罩,一把轻,一把重。

    楼罗伽手指探上伞柄,熟悉感直刺灵魂,他紧紧握着伞,余光里,有一抹黑影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在台阶下站定了

    “大人。”是萤虫感受到楼罗伽力量的恢复,重新苏醒了过来。

    楼罗伽没有抬头,他细细地磨搓,眸中情绪复杂。

    被萤虫占据意识的小厮站在雨中,被冲刷得脸色发青,见楼罗伽对那把伞感兴趣,他黝黑空洞的眼睛缓慢地转动,想了想,道,“大人,那个和尚用过的。”

    楼罗伽抬眼,“什么?”

    小厮抬起光秃秃的手肘,雨水已经把他的血肉泡得发白,他凸出的骨头指向楼罗伽手中的伞,“这把伞,那个和尚曾用过的。”

    楼罗伽没什么表情,他将那把伞蹭在脸上,像抚摸着爱人的脸颊,垂着的眸子压抑着风暴与兴奋,语气却平静,“原来是你,原来……竟是你……”

    “他在哪儿?”

    小厮抬头,头颅一百八十度转过去,胳膊也向后扭,指向了湖面上的坊船,“在那里,我看见他跟着一个红衣女人,去了那里。”

    随即顿了顿,似有疑惑,脑袋重新转回来,指着空荡荡的客栈,“但又好像……在这里。”

    楼罗伽此时才抬眼,他看看远处的画舫,垂眼,萤虫从不会出错,说他在画舫,那他就是在画舫,说他在这里,那……他就必定,也在这里。

    楼罗伽转身看着黑洞洞的客栈,“好阿萤,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你另外一个主人了,你想他吗?”

    “大人,阿萤不知道。”

    “我想,想得……整个人都要碎掉了。”他抬起手指,“去,把他找出来。”

    银灯被一口吞下去,只觉得眼前拉了灯般,完全陷入了黑暗。

    空间比想象的大,空气里黏黏糊糊的,充斥着奇怪的蠕动声,脚底、连带着小腿肚接触到的东西,都是软软的,还有动来动去,不知是踩着什么东西。

    银灯皱眉,并起手指画了个法阵,随着最后一笔消失,一点微光浮现,周围如通了电般刷地亮堂起来。

    不亮还好,这一亮,顿时激得银灯一身鸡皮疙瘩,寒毛直立。

    十几平大小的空间,如同什么东西的肺腑,而在那上面,如河蚌生珠般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球,就连脚底都是转来转去的眼珠子!

    偏偏银灯出来时还特地脱了鞋子,如今皮肤沾着这些东西,只觉得脖颈爬了只癞□□,恶心又难受。

    银灯毫不犹豫,手中幻化成利剑,毫不犹豫地劈砍过去。

    那粉粉白白的肉质墙壁顿时被豁开一个口子,被刺破的眼珠炸裂开来,眼白连同着一点粘稠的黝黑迸溅,黑黑白白,洒了银灯半身。

    他的右眼角沾上一点黑色,与睫毛相连,糊了视线。

    想象中的外部世界却并没有出现,那墙壁翕动着,突然像是刺破的羽绒口袋,从割破的口子里,眼球如撒了的玻璃珠一般溢出来,一下子占据了大半空间,铺天盖地地把银灯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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