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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扒光衣服，悬于燕地城门之上，让来往众人围观。
直至，晒成干尸。
接替他大将军之位的武将是太子的人，不肯出兵抢回他的尸体。皇帝和燕国谈和，也对他的尸首只字未提。
生前他为保家卫国，何等英勇，死后他就何等屈辱。
张武悲痛欲绝，诉说着杜恒的结局，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杜恒的鲜血，每一个字都和扎进杜恒身体里的利刃一样锋利，狠狠扎进杜若的心上。
“干尸？”
杜若笑着，笑得不能自已，泪水淌满她的脸。
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炒菜声，风悄然吹过，浓郁的腊肉味猝不及防钻进杜若的鼻尖。
“呕！”
杜若跌跌撞撞跑到墙角疯狂呕吐，似要把昨日整个胃都吐出来。
张武依旧颓然瘫坐在门前，神色凄然，但却没有任何想要呕吐的样子。
他早就习惯了，每每午夜梦回，看见的都是杜恒的尸体一日接着一日逐渐干涸收缩，黝黑的皮肤被晒出皱纹，身体开始缩小，橙黄色的油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滴答滴答”落下。
张武喉咙干涩，腊肉味变成了利刃戳得他浑身都疼，怒吼道，“谁家他娘的炒腊肉？留到热死人的七月份吃，你也不怕臭了烂了！”
“哪个穷酸玩意儿在骂娘？”
斜前方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锅铲砸锅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头突然伸到院墙头上柳眉倒竖环顾四周，看见张武摊在地上，骂骂咧咧。
听着泼妇骂街的声音，张武总算感觉到些活人的气息，扯了扯嘴角，对墙边吐得昏天黑地的杜若道，“打从将军去世后，我就跟活死人似的，我也想追随他而去，可我不能，我要好好活着，活着亲眼看到那些人遭受报应！”
杜若强忍着恶心，擦干净嘴，眼底恨意汹涌，“放心，你一定能看到！”
两人说开后，张武总算是肯松口了，对杜若的提问知无不言。
从杜恒在前线因被皇帝防备处处掣肘，到军中安插了各方人马令他军令无法送达损失惨重，再到他奉命马不停蹄征讨让将士离心……如此种种，让他身心俱疲，最终造成惨死沙场的悲剧。
张武早把悲痛融进了骨血，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杜若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那样一个在危机四伏之地仍旧以命为大齐开疆拓土的人，若是知道死后会受尽屈辱，可会后悔？
杜若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后悔，她只知道不血刃皇帝太子，她就永远无颜面对哥哥！
夕阳垂落，雀鸟低低飞过，落在一旁树上的枝桠上理羽毛。
张武撑着地面艰难站起来，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进了黑漆漆的泥房，好一会儿他才走出来。
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中放着一样东西，递到杜若眼前，“听说这个剑穗是你做的，你哥哥珍惜得很，从来不让人碰，我无能，没能抢回他的尸体，勉勉强强找回了它。”
当时他也被捅了几刀，左腿被砍断，陷入昏迷了，直到胜负成定局后才醒来。
躺在尸海中，眼睁睁看着杜将军被拖走，他抢不回他的尸体，只能爬过去捡起他常年不离身的剑穗。
杜若的目光定在剑穗上，逐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剑穗是用红丝制成的，像昔日的哥哥一样自信张扬，穗子上方被缠绕成罩子似的，花纹平整结实，随便哥哥怎么挥舞都不会散开，再上方就坠着一颗黑色的琉璃珠，稳重而大气。
这是哥哥第一次出征前，她给他编的。
哥哥很喜欢，当日就系到剑柄上，从此再没换过。
可如今哥哥走了，系剑穗的绳子被砍断，琉璃珠被踩坏，满是白色的裂痕，剑穗应该是被洗过，本来的红色已经淡了很多，可又被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黑红色。
“它掉落在杜将军的血泊中，我那时候忙着逃命，没来得及洗干净，等安全了，上面的血迹已经洗不掉了。”
杜若吸了吸鼻子，拿起剑穗，“多谢。”
“若若，你怎么失魂落魄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太子声音忽然想起，杜若愣愣地看着他，那张可憎的脸近在眼前，杀意顿生。
杀了他，就能聊慰哥哥在天之灵。
杜若缓缓抬起手，欲要拔出头上的簪子，只要刺进他的脖子，他就要去陪哥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孤，孤为你做主。”太子握住她的手。
微凉的触感传来，杜若稍稍清明，她转头看向四周，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进了皇宫。
她收回手，敷衍道，“没什么，想起我哥哥了。”
现在杀太子，就没办法接近皇帝了。
她怎么可能放过狗皇帝？
“原来如此，逝者已矣，他肯定也不想你为他不开心。”太子没办法和杜若感同身受，敷衍地安慰两句，才道，“若若上次去山南怎么没给那两人使绊子？方才父皇夸他们，让我好一通没脸。”
就因为康王和安封年安抚山南灾民有功，皇帝再不喜欢康王，也得当众夸上两句。
而太子近来没有作为，不得不让康王做大，皇帝对此不满，就趁机训了他一通。
太子不知道皇帝的想法，烦闷问，“你说父皇是不是开始偏向康王？”
没等杜若回答，他又着急地追问，“上次孤让你找赚钱的法子，你可找到了？”
他虽然是太子，但手中没有兵马，就跟空架子似的，轻易就能被人取代。
所以，只有他手握重兵，才能安枕无忧。
父皇目前无意放权，他就只能自己筹集了，可想要建立自己的军队，首要的就是钱。
杜若看着他，没有开口。
上辈子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禄北临近江南地区，漕运发达，南来北往的商人多如牛毛，但河道中有一处最为狭窄，河流湍急，尤其是到了雨季，大雨倾盆，巨浪滔天，过往船只极易翻沉。若是派人在此处设伏，将商船打沉，届时众人都会归咎于意外，而他们可以收拢船上的所有财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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