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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月笑起来:“反应倒是很快,是根好苗子。这么说吧,我与贺北淮,非是一两日之交。他想做什么无需出口,我便心知肚明。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能猜中我的身份吗?”
商炀思忖一通,当即站起,郑而重之的向时月再行一礼:“学生见过师母。”
时月:“……”
时月也跟着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虽然你叫我师母我是没意见啦可你家先生脸皮薄我还没过门呢你要当着他的面如此叫我他会娇羞无措的,所以你还是换个叫法比较好。”
商炀机智回答:“夫人?”
“不是。”
“使者?”
“不是。”
商炀一脸懵:“那该叫什么?”
时月笑得和蔼而慈祥:“乖,叫师叔。”
商炀:“……”
商炀从内心里是拒绝的。
他和贺北淮虽有师徒情谊在,可他自个儿都想不明白,时至今日,为什么贺北淮都不肯正式收他为门生,只许他以先生相称。他未曾认认真真喊过贺北淮一声师尊,又岂能本末倒置,先喊师叔?
商炀沉默不语,时月也不勉强他,四下望了望,问道:“你怎么会在凤华池边上?我听贺北淮讲,今日皇亲国戚、三公九卿,都得在庆元殿中与陛下同乐。奇怪,贺北淮为何也不偏不倚的出现了?”
“先生为何出现,学生不知。我是因为不受皇兄和各位叔叔待见,便想出来透透气。走到凤华池边上,碰见……”商炀顿了顿,表情极不自然道:“碰见时月姑娘跳了湖。”
“……师叔。”时月提醒他。
商炀假装听不到:“后来又见一名内监跳湖,猜测许是出了什么事,就在一旁准备救人。见先生救起长乐,姑娘却久久没出现,我怕姑娘发生危险,情急之下,才跳入水中。”眼看时月又要张嘴说“师叔”二字,商炀赶紧转移话题:“你擅长凫水,刚刚怎会差点溺于湖里?”
时月张到一半的嘴闭了回去。
这孩子,不仅执拗,还挺会逮重点。
她恍神的望着那一方湖泊,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依然会浮现出仿似天河之水汹涌灌入凡尘的一幕。
这一幕,让时月感到可怕的窒息。
她拧紧眉头,捂住胸口蹲下来,险些要喘不上气。商炀见状,急声询问:“你怎么了?可是有哪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御医。”
时月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埋着头道:“你这娃,不喊师叔就算了,还你过去你过来的,一点不懂规矩。”
商炀:“……”
“不过话说回来哈,咱们鬼谷这一脉,也确实没啥规矩可言。”
“……”
时月歇了好一会儿,大抵是往事纷沓而来,使得她心绪不宁。她索性重新坐下来,仰起头看看脑袋上的树杈,又挪了好几步,坐到有阳光笼罩的地方。末了,她方冲着商炀道:“你急着回庆元殿吗?”
商炀呆呆的摇头。
“我也不急。既然我们都不急,那就说会儿话,你坐过来。”
商炀默了默,依言坐近。
时月笑眯眯的问:“你跟我说说,你同贺北淮,是如何认识的呀?你都了解他些什么?近来这四年,他可有什么变化?”
商炀闻言,思索道:“你是不是居心不良想套我的话?”
“嘿,你这孩子,怎么防人之心那么重呢?”
“我……”
“哎,也对,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是三言两语信了我,搞不好贺北淮回头能骂到你祖坟冒青烟。那这样行不行,我俩打一架,我赢了,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要是我赢了呢?”商炀问。
时月看着他,又顶着一副和蔼而慈祥的长辈脸说:“真不是我打击你哈,就你刚刚游个湖都能喘得肾虚似的体力,想打赢我,不说长了,估摸还得练个七八十年。”
商炀:“????”
商炀脸红大怒道:“你大言不惭!说谁肾虚!我十四岁上战场,也是斩过上千敌首之人。”
“哦?十四岁?你今年十八,也就是在四年前,开始上战场。我听柳予安讲,你十四岁那年才到槊城来认祖归宗,偏巧在这个时间点……”时月摸了摸下巴,分析道:“那你是在贺北淮和韩毓出兵岐山,得胜归来后,在槊城里认识的贺北淮?”
商炀:“……”
商炀惊了。
时月:“彼时先帝还在位,四皇子被贺北淮搞垮不久,陛下的太子位不算稳定,突然又冒出来一个皇子,陛下理当没少为难你?或许,还暗中要过你的性命?”
商炀面色发白,攥紧拳头不言不语。
“加之长乐又只认她这个皇兄,多半还和她皇兄一起给你使过绊子?槊城里风波诡谲,宗亲勋贵们自持军功,更加看不起你的出身。假使贺北淮认定你是一块璞玉,自然不会将你困于这阴暗泥沼里,他会给你挑另一条路,让你百炼成钢。我想想啊……他那会儿是不是一脸高深莫测不苟言笑,双手负在身后,操着一口装那啥如风的调调,跟你说,三皇子生逢大争之世,如今天下,欲寻立锥之地,唯有行于钢索之上。以战火熏染之功绩,来日重临槊城之繁华。淬一身铁骨,方使众人刮目相待。”
商炀:“……”
若说起先的商炀还不相信时月会是他师叔,那现下时月学了九成九贺北淮当年的作态,就令商炀不得不信。
怎么说呢,就三个字——
太像了。
商炀禁不住乍舌的盯着时月。
时月挥动爪子道:“嗨,他那人,早几年诓我帮他种地时,也差不多是这套说辞。”
“……种、种地?”
“你是不知道你家先生爱种地、爱泡茶、爱忽悠别人吗?”
商炀表情很复杂:“我知道先生爱泡茶,也知道先生泡的茶自己从来不喝。而且,先生嗜糖。”
“嗜糖……”时月呢喃着,“他早些年虽然爱吃糖,但也没到嗜糖的程度,哎……”
她重重叹了口气。商炀见她面色不佳,放缓音色道:“我确实是在岐山一役后,与先生初识。我阿姊……就是韩毓将军,回王都复命,逗留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时常聆听先生教诲。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像先生这么爱吃糖的高人。那时候,先生几乎从早到晚糖不离手。”
“是吗……”时月的神色溢出些苦涩。
商炀点点头,继续道:“临到阿姊要回边关坐镇,先生便推荐我入了阿姊军中。我跟随阿姊驻守在天擎关,整整三年,与南越打了大大小小无数次仗。一年前,陛下大婚,我回槊城恭贺陛下,先生便让我留在了这里。”少年远目着金色落日下恢弘的太熹宫,小声呢喃道:“我不喜槊城,这里看似繁华,实则遍地皆虎狼。这些人藏在阴影下,素日收起了爪牙。可一旦放松警惕,他们会将你生吞活剥,连骨头也不剩。我想回到战场上,想像阿姊一样建功立业,当一个戍边的将军。哪怕浴血杀敌,今日不知明日生死,也好过在这深不见底的泥潭里,与人勾心斗角。”
“所以,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时月睨着商炀的眼睛问。
不知为何,当那双碧瞳淡去了玩笑的情绪,商炀总觉得,那一刻的时月,和贺北淮当真是十分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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