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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首辅不可以 > 第五十五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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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炀回府之际,已是将近寅时。他住在辅兴坊,临近皇宫,挨着千叶寺。若无佛诞之日,这处坊市极为僻静,周遭数下来也没几户人家。当初商炀回到槊城认祖归宗,先帝对这个儿子不甚看重,又怕他和自己养大的太子争位,是以给他赐了这处作为临时的府邸。

    先帝自然是有心机的。他要商炀晨钟暮鼓,平心静气,别想着他不该染指的东西。

    诚然,商炀这许多年,当真是没有想过。

    他走在夜深人静的路上,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就连千叶寺里,也熄了灯火。

    晚来风急,吹得商炀两手都冰凉得紧,可越是寒意深重,他的思绪却好似越加清明。他正埋着头沉思,忽闻远处传来一声:“三皇子。”

    商炀抬首望去,他的府门口,站着一名布衣的书生,手里拎着灯笼,竟是在等他。商炀这才加快脚步,疾行到那人面前,两人互作一辑。

    “崔先生为何在此处?这么晚了,怎地不歇着?”

    此人名唤崔谚,正是贺北淮出征东夷之前,希望商炀结交的青年才俊之一。现下他住在商炀的府中,算是正式成为了商炀的幕僚。

    崔谚直起身子,望着商炀道:“我在等三皇子。”

    商炀一思量,便知崔谚的深意。

    “崔先生必是听闻今夜斗奴场发生的事了。”

    崔谚点点头,环顾四下,虽街道上空旷无人,崔谚还是谨慎的示意商炀入屋再谈。两人并肩前行,进了大宅,崔谚回头把门关上,这才又走到商炀的身畔。

    “今晚的事闹得太大了,已经在槊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想必明早朝廷上就会炸开锅。而这里面最麻烦的,就是涉及三皇子。”崔谚瞳孔微缩:“三皇子在槊城的处境,本已极是微妙……”

    他略去了燕帝和宗亲都不待见商炀这种说辞,只道:“如今又逢朝中陛下、宗亲、首辅三方角力。宗亲如今与士族密不可分,古往今来,士族和皇权之间,都是暗流汹涌。斗奴场如今牵涉的背后利益太广,今夜被付之一炬,宗亲士族们无处宣泄的怒火,必然要以三皇子为响钟,敲打陛下。三皇子素来不涉足斗奴场这等地方,今夜怎么……”

    崔谚面色焦急。

    商炀叹了口气:“若我没有去,我不会知道,槊城的盛景之下,藏着如此龌龊的所在。”

    崔谚怔了一怔。他自打和商炀相交,了解商炀为人正直,却也深知这孩子还有些优柔寡断,看来斗奴场一事,是有人在借题发挥。崔谚亦是智识过人,想了想,便道:“是首辅让您去斗奴场的?”

    商炀颔首。

    崔谚叹了口气:“斗奴场是该消失,但要徐徐图之。哎,眼下说这些没有意义。就在这几个时辰内,槊城里的权贵都在传是三皇子把东夷使者带去了斗奴场,导致东夷使者一把火烧了众人取乐的地方。您已经是站在风口浪尖,下不来了。”

    “我知道。我方才也一直在思考如何转圜此事。”商炀闭了闭眼,说:“当初父皇赐我陇西作为封地,他原是想着,陇西偏僻,离槊城又远,穷乡僻壤的,交通不便。一旦我及冠后前往封地,便再也威胁不到北燕的皇权。可谁晓得,这几年首辅大修驰道,竟也让陇西成了便宜之地。”

    说到此处,商炀低低苦笑一记。继而他看向崔谚,道:“马奈叔叔等人去年提过,要我放出陇西的通行令,让宗亲世家们的商贩经过陇西,直抵西域,做些茶叶丝绸的生意。我当时没有同意。”

    崔谚道:“没有同意是对的。您一旦放出陇西的通行令,相当于把您最后一块安身之地也交到了宗亲手里,届时,您为鱼肉,宗亲则是刀俎。”

    “明日,我想以此平息宗亲怒火。”

    崔谚脸色大变:“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对您来说,得不偿失!”他话音顿了一顿,从袖口里掏出一本账册,递到商炀手里。

    商炀迟疑的瞥了眼崔谚,再移到长廊底下,借着烛火翻开账本一观,登时脸色大变。

    “这是……斗奴场的账本?崔先生,你是如何得来此物?”

    商炀一边说着话,一遍翻阅账上的条目,每一条都看得他触目惊心。其中涉及的,不仅有各大世家,更有……贺北淮的名字存在,且依照账目看来,贺北淮算是斗奴场最大的幕后操纵者。商炀稍加思量,便知这里面牵涉甚广。

    古往今来,权臣贪财,一则无非是图享受。但商炀清楚,贺北淮这人,素来不重表面上的浮华。他那宅子是燕帝赐予,内中的布置更是连李相家都比不上。

    此刻的商炀不由得头皮发麻,他倒更希望贺北淮贪财是为了享受。但他心知肚明,贺北淮敛财的唯一可能,那就是——

    招兵买马。

    槊城里的明眼人都晓得,京畿七大营明面上还是马奈掌管,但私底下早已落入贺北淮手中。权贵们是没有证据以此定贺北淮结党营私的罪,可若有了这账本,银子的流向去了哪,就有迹可查。兴许……还会牵涉到边关的韩家。

    商炀越想越心惊,把账本合上,脸色沉沉地看向崔谚。

    崔谚解释道:“自从跟随三皇子,我就一直在为三皇子谋前路。如今朝中的两座大山,您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选一座作为依靠。贺北淮这些年行事过于激进,想生啖他血肉的人数不胜数。如今他的处境也十分微妙,无法再庇护三皇子了。”

    言下之意,只要明天商炀把这账本交到权贵们手里,就能让他们把矛头对准贺北淮。如此一来,不但能消泯他们对于斗奴场被烧的怒火,还能让商炀受到宗亲世家的庇护。

    商炀沉默半晌,低头盯着手里的账本,似乎是拿了块滚烫的烙铁。隔了好一会儿,他矮声道:“崔先生此前是否已经洞察我和首辅的关系?”

    崔谚摇摇头:“亦是今晚方有察觉。首辅此人,能凭一己之身对抗宗亲世家,便可窥其智计不凡。他让三皇子前往斗奴场,必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想栽培三皇子。”

    “你既知晓……”

    “但这,同样是留给三皇子的第一个难题。”

    “何意?”

    崔谚想了想,本意是想寻个委婉的说法,不伤及商炀的一颗赤子之心,但思及乱世求存,不能只靠热血,当狠还需狠,于是直言道:“但看三皇子是选择自己作困兽斗,抑或是……以贺北淮之命作敲门砖,求一个与世家共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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