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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首辅不可以 > 第七十四章 这是可以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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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金水之盟”,便是在这年的四月,贺北淮促使下,南越和北燕达成的一纸休战协议。两国以三年为期,不犯边境,以养民生,共度这次饥荒难关。

    坊间没人知道贺北淮到底是怎么说服的南越太后,导致南越竟出了十万石粮食,借给北燕边关三个州郡,解决了大部分饥民的口粮问题。

    有人说,贺北淮是暗中勾结了南越皇室,要行通敌叛国之事。

    也有人说,那南越的太后正当风华之年,是看上了贺北淮,两人有一夜帷幔之情,是以太后对贺北淮言听计从。

    时月当日在茶肆,便是听那说书人讲出了这些荒唐的猜测,一个没忍住,方掀了茶寮。

    一言以蔽之,此事在民间传得是沸沸扬扬,贺北淮是奸臣,哪怕他做了件为民的好事,可这天底下,是没有奸臣会干好事的,所以,他这名声反倒是更臭了。

    到了六月,诸般传言越演越烈,文人墨客甚至抨击贺北淮没有气节,无视北燕在战场上牺牲的无数将士,竟与南越谈和。

    事情发展至此,时月已经不难料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引导百姓的舆论。至于是谁,除四司以外,时月倒是不做他想。

    把脏水泼了贺北淮一身,要的就是贺北淮众叛亲离,身败名裂。可贺北淮哪里在乎,他走的本就是一条独行道。唯一在乎的人,是时月。

    不久,坊间就出现了另一个声音,称贺北淮出生于鬼谷,是鬼谷天首,入世便是为了搅弄风云,重现千年前鬼谷学说的盛况。

    此事一经传出,民间就炸开了锅,但凡是有学之士,都在痛批鬼谷的纵横学,把鬼谷骂得是一文不值。就连不知实情的李誉,也在时月面前骂了好几回鬼谷就是搅屎棍。时月只是嗑着瓜子花生,饶有兴致地听李誉骂。骂到激情处,时月还会附和的鼓两下掌。

    而与此同时,被封了半年的春归楼里,竟是传出了清寥的琴音。

    琴音和着夏季湿热的风,引得后院的竹叶轻晃,发出细微的响,就仿佛是在迎合那几个从指尖蹦出的弦调。

    翠竹之间,一名银衫男子坐于蒲团上,抚弄案上的古琴。琴音时续时断,时快时慢,并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阳光难以拓落到密集的叶间,阴影处,充斥着一种无形的肃杀。

    分明只有一人,却不止一人声。

    “她这一军,将得甚是漂亮。贺北淮一身的脏水,今日诸位算是平分了。”

    星天鉴司空陈书的声音自顶上传来:“宋衍,你倒不必说得如此轻松,莫要忘了,这脏水你也有份。”

    一道清朗的男音响起:“宋衍当年便对咱们这位地首念念不忘,斗奴场一战,怕是将他的心都勾去了。”

    宋衍不恼,笑道:“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行知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若非陈书当年被地首打得心生阴影,我这个文弱书生,哪里犯得着以武会同门?”

    陈书:“你!再提此事,今后尔等便不必再叫我议事了!”

    “看,恼羞成怒了。”

    宋衍还在笑,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另一个沉闷的男子声音也响起来:“你们有心思斗嘴,还不如想想如何加快脚步。师者已尽力拖延了贺北淮三月之久,你们的进度却还是如此慢。”

    “哎,我们真是不中用了,看看,连后生晚辈都开始批评我们了,真是……”宋衍两指间夹着一片竹叶,袖口一动,便听左边有人闷哼了一声。不消片刻,一滴温热的血就绽开在灰土上。

    宋衍这才把话说完:“不知大小。”

    “你!”

    那沉闷的男子音将要说什么,四司之一的江行知出声打断:“好了,说回正事吧。贺北淮故意瞒下南越、北燕和亲之事,用意已是十分明显。看来,他早怀疑南越皇室里,有我们的人。”

    “这几年南越、北燕屡屡交战,皆是攻守有度,两边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贺北淮能猜到,不奇怪。”

    宋衍道:“如今南越的公主落脚行宫,这燕帝……”嗤笑一声,不屑说:“真是个重色的胚子,没辜负他爹的传承。只是,这公主倒是也有意思。”

    后院一阵死寂。

    良久,陈书才道:“公主有异,我们是都达成共识了。”

    “不过,贸然躁进,贺北淮便能坐实,南越皇室的确有我们的人。如此一来,青龙司也藏不了多久了。”宋衍指下勾出一个弦音:“陈书,该你动了。”

    无人应答。

    几阵风过,后院重归静谧。宋衍闭了闭眼,低头继续拨弄着琴弦。

    一入七月,槊城便接连下了好几日大雨。时月最不喜欢湿漉漉的天,尤其讨厌下雨天在外行走,鞋子和裙摆都会被雨水沾湿。

    她这个怪癖自小便有。

    阳光正好时,她能在外疯跑一天。可一旦遇到下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愿出门。

    早些年就因为她这怪癖,有几回贺北淮要外出应战,生怕时月一个人在家遭了对家的暗算,便给时月套了件蓑衣,背着她去砍人。结果由于那天雨大,原本就挡了些视野,贺北淮眼神不好,又加上背着时月,导致他砍人还砍错了……

    自那以后,贺北淮就决定好好教习时月武道,让时月自保。

    每每念及旧事,时月眉梢眼底里都带着些许笑意。她倚在松涛阁顶层的木门上,抱着手看烟雨??髦械慕志啊

    李誉来找她,生怕惊扰到时月,悄无声息地走到时月近前,方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师父,你在想什么?”

    “想故人。”

    李誉默了默:“师父的故人,是首辅吗?”

    时月缓缓收回视线,凝视着眼前的少年。李誉聪慧,能看透她和贺北淮的关系,时月并不诧异。她笑了笑,突然问:“你如何看贺北淮此人?”

    “非同路人。”

    简洁四个字,便说明了立场。

    时月没再多说什么,又转头去看雨幕,听着潇潇风雨中的檐角玲响。

    “我让师父失望了吗?”

    “没有。他那条路,原本就没有同路人。”

    “那师父为何不曾阻止?”

    时月那双好看的碧瞳倏然间黯了些神色。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可是,怎么阻止呢?是要劝他放弃这个天下,还是劝他徐徐图之,不要把几代人才能做成的事,压在他短短的一生里。

    那样……

    他还是贺北淮吗?

    时月没有答案。她敛低眼眸,抱着手一言不发,好似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困境。李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闻街上马蹄行来。两人定睛望去,便见马奈带着兵,护送一辆马车到了相府门前。

    待队伍停下,马奈亲自撑伞去接马车里的人,长乐便一脸沉重的从车里下来,和马奈一起入了相府。

    “他们来干什么?”时月蹙着眉头。

    李誉也一脸不解:“不知。公主素来不愿踏足我们家,怎么会和马叔叔一起来了?莫不是朝里有急事,他二人来找爷爷的?”

    “那岂不是要扑空了?你爷爷不是跟你爹去城外赈粥了吗?”

    “是啊。爷爷每逢月初都会和父亲去城外赈粥,马叔叔是清楚的……”

    师徒俩你看我,我看你。不稍一会儿,就双双看见长乐和马奈在下人的指路下,朝着松涛阁的方向走来……

    时月:“……”

    李誉:“……”

    时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俩是结伴搭伙上门找我麻烦的?”

    李誉木着一张脸:“恕我直言,以师父的行事作风,谁上门找你麻烦我都不觉得奇怪。”

    “嘿,你这孩子,怎么竟瞎说大实话呢。”

    李誉继续木着一张脸:“你跑吧,回头我去通知爷爷。”

    “用不着叫你老爷子,我一个人能打赢。”

    李誉:“……”

    “你站远点。”时月轻轻推了李誉一下:“免得待会儿血溅你脸上,你这爹宝男又该招你爹心疼了。”

    “你叫我啥?”

    “爹宝男。”

    “……”

    很好。今天的师徒情谊暂时是走到尽头了。

    少顷之后,长乐和马奈便当真站在了七楼竹室的外面。

    长乐眼眶发红,两只眼睛下,挂着一圈浓浓的淤黑,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一般。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厚重的裙摆已经打湿不少,两只纤细的手拎着滴水的裙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一脸倔强地盯着坐在案前的时月,那样子,竟有几分咬牙切齿。

    时月和她对视了一眼。

    ……

    到底又是哪里让她惹这小公主不高兴了?

    时月本着熊孩子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心态,刚起头说了个“你”字,蓦地,变数突生,长乐她,就这么……

    跪下了……

    时月:“……”

    站在案旁的李誉:“……”

    师徒俩互看一眼,时月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扶公主,而是偏着脑袋和徒弟探讨。

    “你快点,掐我一下。”

    李誉:“???”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李誉没好气:“你不是。”

    “那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我是什么时候跟人偷情生了女儿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现在这架势是要认祖归宗吗?”

    李誉:“???”

    这是可以说的吗?他师父还有没有救了?

    时月的自言自语不重也不轻,恰好足够被马奈和长乐听了去。长乐气得浑身发抖,马奈怒喝:“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天呐,难不成你们听见了?”

    时月装模作样的捂嘴惊讶,马奈一看她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就觉一阵眼皮子跳,立刻补充了一句:“你还不速来扶起公主!”

    “扶什么扶,她主动跪的。跪片刻也是跪,跪半天也是跪,那膝盖都落地了,你们也不能吃亏,就勉强多跪一阵儿吧。”

    李誉惊呆了,他师父的逻辑,简直无懈可击。那可是公主!

    马奈也气疯了:“你!”

    长乐扬了扬手,阻止了马奈的话,又是那般倔强地看着时月。此番时月闲闲审视了她一通,终是收敛了玩笑意。

    “这下跪,要么是跪神佛天地,要么是跪祖宗长者,这两个可能,我应该都不是。”时月身子稍是前倾些:“有求于我?”

    长乐咬着唇,没有应声。她像是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要如何低声下气地开这个口。

    能把一国公主逼到这个地步,必然不是小事。

    时月转眼看了遭阁外不歇的水帘,这槊城,变天了。她住在相府上,没有听到丝毫消息,只能说明,是李温故意瞒她。

    到了今日,还有什么可瞒的?

    时月闭了闭眼,倏尔皱起了眉头。

    长乐那边也终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关从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请你帮本宫,本宫……想进翠微宫。”

    “翠微宫。”时月沉吟须臾,道:“翠微宫不是城外千叠峰上的行宫吗?你是公主,要进那处,谁能拦你?”

    长乐愕然地看看时月,又和马奈面面相觑了一下。她脸色骤变,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时月,本宫今日来,已是放下了所有身份脸面,做小伏低,你竟敢戏弄本宫!”

    “不是戏弄。”时月的面上半丝笑意也无,碧瞳生寒,定定落在长乐身上:“而是我消息闭塞。说吧,贺北淮……他做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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