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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哭了行不行,你已经连续哭两天了,我现在头好疼。”
“我……我他娘也不想哭……呜呜呜,你赶紧倒杯水给我,眼泪都哭干了,嘤嘤嘤。”
“……”
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撑开的窗框透近来缕缕薄弱的天光。从那窗缝看出去,能见大片苍翠葱郁的钻天杨。林间本无风,却能隔三差五听见刚劲的厉风扫过,带得粗壮的钻天杨都要抖上三抖。
一开始,李誉不大适应身处这么一间破破烂烂看上去随时都要倒塌的茅草屋,也不大适应随时能听到几乎要扫垮茅草屋的风声,以及……时月那仿佛被人扇了无数大逼兜的委屈哼唧,但关了整整两天后,李誉逐渐麻木了。
他坐在方方正正的木桌子边,看了眼屈膝坐床头泪流满面的时月,只能无可奈何地拎起桌上的冷水壶,倒了一碗,端过去递给时月。时月一股脑喝了个底朝天,末了,又把破烂得豁了口的碗还给李誉。
李誉走回桌边坐下,听时月哭着道:“我都说了,我是有点病在身上的,你以为这是我在哭吗?这分明就是十六岁的我在哭!”
李誉:“……”
听这话说得,没病确实是说不出来。李誉揉了揉眉心,愈发焦虑:“我们会被这……高人关到何时?”
“看他如此废寝忘食地练武,多半是贺北淮答应他的比试了,我想,应该很快。”
时月刚一说完,外面沈映高亢又兴奋的嗓音就全方位环绕在茅草屋中。
“小丫头聪明。明日,待老夫胜了你师兄,你二人便可以走了。”
时月默了默,张嘴就汪汪大哭:“师兄!!!!”
李誉:“……”
人还没死,怎么就兴哭丧了。
李誉脑仁更疼,几乎要被时月那尖声的哭喊吵出幻觉来,他只觉得耳畔不停的嗡嗡作响。等时月哭得喘不上气,他才有机会问道:“所以,这位高人前辈绑我们,是为威胁贺北淮应战?”
时月还在哭,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得出来,唇齿间只能蹦出嘤嘤呜呜的声音。片刻,她才努力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这是另一个人格,又占据了时月身体的主导权。
李誉审视着时月的状态,心中无不担忧。自从他二人在商炀的府上遭遇这南越武痴沈映,时月挨了那一掌后,情况就愈发的不稳定,那十六岁的人格隐隐又有占据上风的趋势。李誉想着时月交代他的事,五指握了握拳。
倘使时月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格,对眼下的局势,大为不利。她一没有武学傍身,二不明藏在暗中的阴诡,李誉完全没把握,在两人身陷囹圄的处境下,能不能保全这样的时月。尤其是……万一四司再次出现。
一想到四司,李誉便皱了眉头:“我听商炀说起,南越的使臣团正在来槊城的路上,如此巧合,这位武痴前辈同时出现在槊城,难不成……”
时月依旧哭着,又点了点头。
李誉脸色一白。他的心思玲珑剔透,这些日子又在商炀府上长住,朝中的大小事,商炀和崔谚都不曾刻意瞒他,甚至还听过他出主意。他清楚南越公主的真假传闻,再联想到使臣团来访之事,李誉不难猜到,南越是要借机针对贺北淮,以至于让这位武痴来牵制贺北淮。再往深了想,南越便是要撕毁盟约,重掀战火。
如此一来,将将好转的边境民生,将成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若想救这些百姓……
李誉咬着牙关,放在桌面上的拳头攥得更紧。
时月默默流着泪,那双碧瞳里,却有丝丝期盼的光,她希望,李誉能跨过自己心中的魔障。
良久。
李誉的手指松开,终是看向时月。
他明白的,能救边境百姓的,只有贺北淮。贺北淮的兵法造诣,在西梁的覆灭上,已然尽显。这么多年,南越也正是因为有贺北淮在,才不敢大兴战事。假使这回贺北淮死于沈映刀下,那北燕……
危矣。
想通这一层,李誉下定了决心。正值外面的厉风停歇,斜阳红透了半边天,按照昨日沈映的做派,此刻应是去做别的了,不会在茅草屋就近,李誉也就放心地问了话:“这次的武决,定有其他人插手,对吗?”
时月虽口不能言,却是疯狂点着头,连带那双碧瞳里,都有欣慰的笑意。
只不过……
那笑衬着那哭,非常狰狞。
李誉:“……”
李誉:“你……你别笑,好可怕。”
时月:“呜呜呜……”
李誉赶紧又问:“以你之见,这个局里,可有我朝中人参与?”
时月半晌没点头,也没摇头。她有那么一刹双目放空,像是那两个人格正在皮囊底下较劲儿。李誉没注意到时月的异常,自己深思少顷,严肃地自言自语:“不对。定有朝中人参与,若否,南越不会如此快对真假公主的事作出反应。他们的使臣团,也一定有北燕的人接应。”
时月还是没应李誉的话。
李誉矮声道:“你……能救贺北淮,对吗?”
李誉其实也没把握,换以前,他知道他师父是拿命也要救贺北淮。可现在时月的武学并未恢复。他眼巴巴地望着时月,等时月一个答案。不知等了多久,时月那双无神的眼眸赫然一沉,冷冰冰地睨向李誉。
李誉:“?”
时月没有丝毫感情地开口:“救他?我只会让他去死。”
李誉:“……”
李誉沉默了一刻钟,和床头坐着的人大眼瞪小眼。眼前的“时月”已经不再哭,但是操着一脸是人都欠她钱的埋汰样,眼睛里射出来的都像是讨债的刀。
李誉咽了口口水:“你谁?”
黑化版·纽轱辘·月:“你祖宗。”
李誉:“……”
十月二十六。
这日阳光甚好,早间的太阳刚越过萧山,槊城东门处,就已是人头攒动,都是等着开城门赴萧山观战的老百姓们。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江湖人。
譬如,被贺北淮打残的王大刀。
王大刀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为了赶早出城门天还没亮就来排在了队首。此刻他被打废的手还裹缠着纱布,另一头挂在脖子上,正一脸幸灾乐祸的与身边人交谈,要去好好看着贺北淮被南越的武痴打死。
一说起贺北淮要被打死,所有人的脸上都乐开了花,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提前庆祝,只能暗暗高兴着,颇像普天同庆的欢快景象。
到得城门打开,成群结队的百姓鱼贯而出,素日里忙着做生意的商贩们都不愿摆摊,急急忙忙的拖家带口上了山,仿佛要忙着去捡银子般。整个槊城,万人空巷,清风雅静,从北燕定都以来,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
午时过后,柳予安和商炀来到贺府。贺府比往常还要清净些,下人们似乎都知道自己主子正在准备生死攸关的一战,都不敢发出大动静。扫洒的,修剪枝叶的,都十分自觉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老曾轻车熟路的领着柳予安和商炀去西厢,一路上,两人眉头不展,柳予安环视周围,也不自禁的跟着放轻了脚步,他低声问老曾:“这几日,明秀可是在家中备战?”
老曾低了低头,恭恭敬敬道:“主人行事,奴不敢妄自揣测。”
柳予安稍是颔首,也没再多说。
入了西厢后,老曾本要去叫门,被柳予安拦下了。柳予安生怕贺北淮这种高手会在战前悟招之类的,不敢轻易去打搅他,只想等着贺北淮自个儿出来。他索性让老曾拿了一副棋,和商炀就这么静默地坐在屋外的亭子里下棋。
这一下……
下到了日暮……
两人合起来看那房门大概看了有一百遍,终于等到了贺北淮手里拿着一把剑……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出来……
柳予安不是不知道贺北淮懒,他就是单纯没料到,贺北淮能这么懒,懒到都要去拼命了还在睡觉……
这一刻,柳大人对于高手,有了一个真实的全新的理解。
当然,他理解得更深的一刻,还是在他和商炀起身迎过去,然后看到了贺北淮手拿的剑居然生了锈时。
柳大人:“……”
商炀:“……”
柳大人问:“你是打算用这把剑去打架?”
贺北淮:“嗯。”
“生锈了。”
“我看到了。”
“你也不提前磨一磨?”
“随便用用,不断就成。”
柳大人:“……”
柳大人扶了扶额头,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毕竟,他柳家确实金多银多,但偏偏没有收集武器这种爱好,完全帮不上贺北淮这个忙。他看了眼偏西的日头,问:“你是一觉睡到了现在?昨天夜里莫不是在练武吗?”
贺北淮奇怪地瞄了下柳予安:“谁会半夜练武。”
柳予安也噎了一下:“你夜里不练,白日又睡觉,如此这般,可有把握与那沈映一战?”
“随便打打,赌运气吧。”
贺北淮扔下一句,飘飘然的就往西厢外走。柳予安和商炀噎得半死的互看一眼,双双跟了上去。
“这怎么能够随便用用,随便打打呢?明秀,你……”
贺北淮知晓柳予安一婆妈起来就没完,赶紧打岔,边走边问另一边的商炀:“你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商炀当即恭敬道:“收拾好了,等此战结束,我随时能启程。”
贺北淮点点头,又拿出一个竹筒,递给商炀。这竹筒眼熟,商炀是见过的,就在沈映找上贺北淮前,他们三人交谈时,贺北淮将一卷图纸封在了竹筒里。他伸手接过,正是疑惑,贺北淮便说道:“抵挡南境后,将此图纸交给韩韫,此为机密,不可遗失,更不可让第三人看到。”
“是。”商炀郑重应下,将竹筒妥帖收进了胸口处。
“另外,不必等我了,明日一早,你启程赴南境。”
此话一出,商炀顿时惊愕。柳予安抿了抿唇,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早前贺北淮就说,他会和商炀一同前往南境,可现在临战改了口,其中必有原因。商炀顿时变了脸色,急道:“此一战,首辅未有十成把握?”
“十成?”贺北淮略为不满地看向商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此粗显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你不是江湖中人,也该听过沈映的名号,刀道顶峰,若有人敢称胜他有十成的把握,他凭何为顶峰?”
商炀难堪地低下头:“是我失言。”
柳予安悠悠在一旁插话:“你也知晓没有十成把握,那你还好意思睡这么久?”
贺北淮:“……”
被柳予安这么冷不丁的一打断,贺北淮的起床气顷刻就烟消云散,也懒得再骂商炀,又悠闲地举步往前走。
“遇上这般的敌手,临时抱佛脚能起什么作用,主旨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我看你就是懒。”
贺北淮:“……”
“看破不说破,人人敬仰的柳公怎么还犯口诫。”
柳予安也觉得自己当着徒弟的面戳破贺北淮多少是有点不厚道,转头就把话题岔开了。唯有商炀心中在想,倘使他和贺北淮也能这般亲近,那就好了……
“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四成吧。”
“四成?”
柳予安惊愕不已,顿时拦在了贺北淮的面前。商炀听到这答案,也是心里一咯噔。
“四成把握,你怎么敢应战!”
贺北淮云淡风轻地答:“不应战,时月怎么回来。”
“可……”
不等柳予安把话说完,贺北淮又绕开他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两人只得匆匆跟上。
“今夜的槊城必不平静,沈映只是第一关罢了。我原以为你至少得有六七成把握才会应了这一战,没想你只有四成!就算你能胜了沈映,伤疲之下,后面的事,你如何去应付?校事卫和京畿七大营的人马都被我调遣了,谁来护你?”
柳予安噼里啪啦地说完一大串,商炀沉声道:“我带一队人前往萧山。”
商炀其实知晓,他这么说,大概率会被骂。毕竟,贺北淮如果要安排他,一早便告知了。
果不其然,贺北淮凉悠悠地瞥他一遭:“你若今夜出现在萧山,明日便不必去南境了,找棵树,自行上吊吧。”
商炀:“……”
柳予安道:“明秀,三皇子只是放心不下你。我这会儿心底也是七上八下的,你……哎……”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贺北淮道完这一句,三人便已齐齐出了贺府,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今夜我若死在沈映的刀下,你们该为之事也当放手去做,武决是江湖事,这槊城里的,才是天下事。”
“我都明白。”柳予安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统统咽了回去。少顷,他只是又重重地叹了一息:“小心应对。”
“嗯。”贺北淮应了声,接着睨向商炀:“如有万一,无论槊城的局势如何变化,明日一早,你都需赶往南境。”
“是。”商炀埋着头,喉头里竟是发堵得紧。
“此后的南境事,便需你自行决断了。切记,无论何时,都不可感情用事。”
这一句里,没有责骂,也少了保持距离的疏离,就好像真是一声再平淡不过,师尊对徒弟的叮咛罢了。
商炀没有抬头,眼眶里却有温热,他定定颔首,闷声闷气地答:“谨记首辅之言。”
贺北淮看了商炀良久,然后挪开视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上。
“今日的人呢?”
柳予安道:“都去萧山等着观战了,等了一整日,想必大部分人怕是等睡着了。”
贺北淮笑了一下。
“这么多人盼我死,那我须得赶紧赴约。”
一言落定,靛青色的衣衫转身向前。他手里拿着那把生锈的剑,一人走在萧瑟街景中,很是格格不入。柳予安和商炀就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贺北淮入了一条小巷,柳予安才收回视线道:“走吧,三皇子,我们也该有所准备了。”
柳予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商炀定了定神,追上柳予安。
“柳公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首辅。”
柳予安默了默,脚下步子未停,每一步都走得坚决而笃定。
“明秀决定之事,从来无法改变。既已走到这一步,与其担心他,不如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罢。”
商炀看着柳予安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这两个性情南辕北辙的人,其实连身影都很相似,兴许,这便是真正的知己。他收敛了思绪,和柳予安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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