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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首说笑了。莫要忘了,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谁,先前人格分裂的人又是谁,你有底气说这话吗?”
时月转动着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道:“贺北淮躺尸,是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长乐之死虽有你们的推动,但四司不是主因。你们玩弄人心的这笔帐我会记着,所以你趁我能好好与你交谈,见好就收。”
宋衍眯了眯眼睛,问:“如何保?”
“陈书死了,如今你跳反,江行知迟早会知晓。你在北燕的势力已被肃清,容晚必然不会让你在南越栖身。当然,依我看,贺北淮醒来时,南越的气数也差不多该尽了。你说,何处能容你。”
“南越气数已尽,他要这四海归一,你东夷莫非能独善其身?”
“我那四个叔叔早有止战之心,他们所图,无非是东夷百姓的安康,只要明君上位,东夷不作困兽斗。不过,东夷从古到今都是游牧部族,归顺是一回事,实权是另一回事,这一点,你当明白?长久不说,未来二十年内,可保你平安。至于二十年后……”时月喝了口热茶:“你也四五十该死了。”
宋衍:“……”
宋衍:“我就不能长命百岁?”
时月:“你配?”
“……”
谢谢,有被讽刺到。
话已至此,宋衍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可知,何为六兽奇异格?”
槊城外,五十里处。
蜿蜒的官道上,一支军队正在匀速行进。阳光下,“韩”字军旗在风中飘扬。走在队伍中段的,便是一身银甲骑着马的韩韫,以及一袭黑衣的商炀。
边境历练几月,商炀愈见成熟稳重。眼下越是临近槊城,他便越是神情严肃,眉目不展。韩韫侧头看了看商炀,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番回京述职,也是要确保槊城的安稳。唯有这王都平顺,开春过后的战事,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我明白。阿姊这一路走来,也是在给有异心之人一个警醒。”
韩家军军容整肃,忠于皇权,就是对想要起义的人,最好的威慑。
韩韫看着前方,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南境发生战事后,朝廷里一直没有首辅的消息,我这趟入京,也是想见一见他。你……”
不等韩韫说出下一句,商炀便打断道:“阿姊先入城吧,我想……去一趟皇陵。”
韩韫沉默片刻,没有再多说什么。
至了巳时末,重华宫里的三盏茶凉了一盏。
宋衍已经离开,只剩下时月和柳予安对坐桌前。柳予安皱眉沉思着,时月便上下左右地打量柳予安。柳予安还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时月就半点都不自觉地摸上了柳予安的手臂。
柳大人:“?”
时月一边轻轻摸,一边去撩柳予安的衣袖:“都说了让你多歇着几日,你何必要如此着急的上朝,有我在,你怕商邕作妖吗?”
柳予安的烧伤还没有完全好,衣裳之下,裹着一层白纱。哪怕已经时隔一个半月,他仍要每天换药三次,那面具之下的半张容颜,更是毁得无法再示人。
每每想到初见时,朱雀大街上言笑晏晏温和如玉的御史大夫,时月的胸腔里就止不住的闷疼。
面具是她找工匠为柳予安造的。
满槊城的手艺匠人她都造访了一遍,三天内就打出了近百张面具。可要么时月嫌重,要么就嫌丑,怎么都不满意,怎么都配不上她记忆里俊逸的柳家大人。
于是,时月不远千里回了一趟云笙谷,大抵是日夜不休,七日就赶了个来回。她让李二狗亲手做了这张面具,银亮的材质,轻若鸿毛。上面刻着精致的纹路,与柳予安的眉眼鼻梁刚好契合,旁人看着,只会以为柳大人是为了杜绝女子们的念想,才遮住了好看的脸。
时月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柳予安的伤处,不停地低声问他,疼吗?还疼不疼?
柳予安的喉结动了动,冷不丁想起他伤重躺在床上时,他大哥和父亲都不允时月再来见他,夜里,时月就翻了窗,像做贼一样爬进他的寝居。
那时柳大人吓了一跳,他知道时月不遵规矩,却也没想到能这么不遵规矩……他半边身子抹了药,裹了纱布,无法穿衣裳,只能用一床薄被盖着。一见时月进屋,柳大人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月却大大咧咧的,仿佛看不到柳大人裸出来的肩膀,径直走过去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了他半个时辰。
盯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柳予安自己都火辣辣的疼,却还要花些口舌来安慰时月。时月也没多说什么,就像此时这般,手指轻轻摩挲过柳予安尚且完好的半边脸,摸过他的眉骨,眼眶,鼻梁,下颚,以及……嘴唇。
有那么一刹,柳予安想,幸好他是烧伤了,浑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否则,时月一定能发现,他红得不正常的模样。
那真是……
要了柳大人的命了。
柳予安又无奈地想,早些年贺北淮总是棒打时月屁股后面的各种桃花,不是没道理的……
他明知时月是为了给他做面具才有此举动,可他还是……
柳予安忙不迭收敛住心思,将手缩回来,用袖子遮好手臂上的纱布,道:“已经不疼了。还是说说宋衍的信息吧,可靠吗?”
时月压根儿没察觉出柳予安的挣扎,一说正事就换上了严谨的表情。
“你可听说六兽奇异格?”
柳予安摇头。
时月想了想,续道:“我也不曾听说。自那江行知现世以来,许多千年前就该消失的东西又出现了,尤其是和墨家、阴阳家相关的……”她沉吟须臾,没有隐瞒柳予安:“我想,这命格之说,出自阴阳家的可能性最大。”
柳予安颔首:“阴阳家钻研阴阳五行,的确是最有可能的。”
“我现在想来……”时月站起来,走动了两圈:“我早些年脑子还没这么灵光时,原本以为,我那二师兄苏信的身世是四司凭空捏造,用来挑拨他和西梁皇帝,最终导致苏信被猜忌,走上末路的一个手段,可眼下越想,越觉得,苏信当真有可能是大晋最后一个皇子。”
二十九年前,七王兴乱,西梁率先入主大晋都城,也就是今日北燕的王都——槊城。西梁皇帝屠了整个大晋皇室,引得天下震动。但大晋最小的一个皇子,十七皇子之死,却无人说得分明。有传言说这皇子太小,西梁主还未入宫前,他就被生母捂死了,以免他惨遭乱军毒手。也有传言说,西梁主一把火烧死了襁褓里的婴儿。还有传言说……
这孩子被西梁主手底下的一个谋士带走了,不知所踪。
总归,一个小小的婴儿,在乱世里也不过是一根草芥,所有人都没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生死上,包括西梁之主。
后来,苏信出山,竟是阴差阳错地选择了西梁作为施展抱负的载体。他辅佐西梁皇帝,北吞广阳郡,重创当时由韩韫之父掌控的韩家军,南边也将南越死死压制在金河对岸,使得西梁成为了国力最强盛的一方。苏信一时风头无俩,是西梁的护国公,娶了最貌美的公主,还有不少西梁的文人都曾赞誉过苏信和西梁皇帝之间的君臣之谊。
但很快,西梁的朝廷里就出现了腐尸油,所有和苏信不对付的臣子,都先后死于腐尸油,让西梁皇帝开始质疑苏信结党营私,对他不忠。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那时贺北淮和时月下山,去帮苏信查实过腐尸油的事,却并无结果。及至坊间传出了苏信是大晋最后一个皇子的谣言……
西梁皇帝对苏信的信任就此崩塌。
那年,西梁和南越爆发了几场大战事,情况一度胶着,苏信在前线坐镇。皇帝猜忌他,怕他拥兵自重,连下了十九道命令,让苏信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下南越的庐江郡,苏信不肯盲目躁进,换来的,就是妻女的手指,断肢……
其中的曲折,时月也是后来出了云笙谷,才从世人的嘴里陆续知晓。西梁的皇帝也是个疯的,亲情十分寡淡。苏信为救妻女,也曾放手一搏,可就在他煽动太子逼宫之际,丧心病狂的西梁皇帝,竟把亲生的女儿和孙女,一道推下了城墙。
那是的苏信,大抵是快要疯了。他入世后唯一的软肋,便是这妻女。他抱着血肉模糊的三岁女儿,策马至云笙谷,求贺北淮救他的女儿。他知晓,贺北淮的医术天下无双。
可他到时,那孩子早就没了气息。
苏信也伤重难治,将泰阿剑交给贺北淮后,就这么抱着孩子绝了气。
想到此处,时月就是一阵唏嘘。
“我这二师兄,想来是早就知晓自己帮了灭国的仇人,那是摧残他心智的第一步。妻女是第二步。那日他若没入云笙谷,恐怕真是中了四司的道了。”
柳予安沉默少时,说:“大晋最后一个皇子,名讳是赫连复。史官记载,晋灵帝为此子取一个复字,是望他为大晋带来重现兴盛的国运,复字,复苏之意也。”
两人对视一眼,时月道:“一人之言,定万民生死,苏信,这二字组合起来,还真是明明白白彰显了他的身份。没乱取。”
柳予安变了脸色,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苏信这一局里,谁最有可能是幕后推手,已经不言而喻。
他用二十余年布了一个局,哪怕苏信天资过人,也难逃此劫。
柳予安白着脸道:“这……实在太荒谬了。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时月掐了掐手指,“按刚才宋衍的算法,苏信的命格,是青龙伏形格。我是朱雀乘风格,贺北淮则是最罕见的一种,勾陈得位格,要么大吉,要么,大凶。他为了逼疯我们三人,真是煞费苦心。我现在总算明白,我和贺北淮为何由小到大都不喜欢他了。我还以为是我二人身长八尺,反骨七尺九呢。搞了半天,是他的问题。”
柳予安:“……”
柳大人哭笑不得:“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哎呀,我就随口一说嘛。”
时月咧嘴笑笑,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笑容隐去,一双碧色的瞳微微眯起来。柳予安一直观察着她,见状问道:“四司对你用醉生梦死那时,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时月赶紧收敛心思,又笑起来,耸肩道:“没有啊。”
“真没有?”
时月一脸耿介地摇头,随即凑到柳予安跟前,眨巴着眼看他:“江行知的身份,我还需去做一件事才能确定。你要答应我,今日所见所闻,都不能告诉贺北淮。”
“时月……”
“你放心,我不会再用自身为饵。”时月眸中闪过愧疚和难过,直勾勾地盯着柳予安的面具,矮声道:“这代价……太沉重了,我受不起了。”
柳予安抿了抿唇,不大自然的和她稍微拉开距离,垂头片刻,方应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要记得,这世上,唯有你能救明秀了。”
时月默了默,满脸沧桑地转过头,去看床上本该躺尸的人,她心中的两句惆怅感慨还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愣住了。
此时此刻,她上半身正撑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一副对着柳大人耍流氓的做派。而床上躺着的人就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默默地盯着她。
时月:“……”
时月和她师兄大眼对小眼片刻,咽了口口水。
柳予安意识到情况不对,也转过头,看到了醒来的贺北淮。他心下一喜,刚要起身,就看时月揉了揉眼睛,说:“予安,你替我仔细看看呢,我师兄是醒了吗?”
“是啊。”
“那他那眼神是想打我的样子吗?”
柳予安静默了须臾,当真就仔细瞧了瞧贺北淮。
贺北淮的五官本就偏向于凌厉,但凡不笑时,总给人一种漠然又孤傲的感觉,眼下那双比平时还要漠然几分的眼里,如同寒夜中处于深渊的死海,掀起了暗藏的波涛汹涌……
一言以蔽之,绝对是要爆发的前奏。
柳予安咽了口口水,又看看时月,本能地拉动凳子后退,试图和时月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末了,他思量着道:“你封了他的听觉,还点了他的穴道,如果换成躺着的人是我……”
时月:“会感激我让他美美地睡了一觉吗?”
柳大人皮笑肉不笑:“多半也会想要打你的。”
时月:“……”
时月对上贺北淮的眼神,挣扎了少顷,然后恶从胆边生,说:“那要不……我们再让他多睡个把月吧。”
柳予安:“……”
柳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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