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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闲撩半扇春 > 第三十一章 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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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谦之怏怏出了门,赵廷衍无意与他在人前争执,转首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上车前,他特意嘱咐睿善派人去将顾棠请到东宫。睿善麻利地安排妥当,回来复命时又被赵廷衍唤上了马车。

    “殿下,顾大人那边已经派人去了,估计您的车驾回到东宫时,他就能到了。”睿善规规矩矩坐在近门处,见赵廷衍一脸疲乏地闭目点头,只觉心口堵得难受,“殿下,奴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赵廷衍闭着眼低低嗯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对,睿善放大了些胆子:“殿下对顾公子太纵容了些。方才在驿馆他大放厥词,惹怒了涂隽,若不是您心善替他收拾烂摊子,估计此刻东海王已经在陛下面前狠告他一笔了。他倒好,不仅不念殿下的情,还任性妄为、简直让人不知所谓。”

    听着睿善喋喋抱怨,赵廷衍忽而轻笑,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是故意为之。”

    “故意?”睿善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有些懵,“他为何要故意激怒涂隽?”

    赵廷衍长长舒了口气,似乎终于将一上午的不快抒散了出去:“我带他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辨明兰亭序的真伪。质疑兰亭序,不管我表现得如何谦和,都会惹涂隽不快。谦之明白这一点,所以便将所有的矛头都引到他自己身上,他唱白脸,让我唱红脸,他做坏人,让我做好人。如此一来,我能居中周旋,局面便可以转圜,若真闹得太难堪,他便将所有罪过都揽到自己头上,以免牵连到我。”

    “啊?”睿善一愣,再一回想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他了。”

    “他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做事没有章法,你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除了你,堂上那些人恐怕也一样,都被他蒙在鼓里呢。”想到顾谦之在驿馆的一举一动,赵廷衍不由哑然失笑,“东海王居心叵测地当着涂隽的面夸他慧眼如炬,就是想引起涂隽的警惕。没想到雀奴这家伙竟直接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他越是表现得像个徒有虚名的草包,涂隽就越轻视他,他便越有机会仔细观察那幅兰亭序。除此以外,他这么做,应该也是为了给自己、给我留条后路。没有亲眼见到那幅兰亭序,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偏偏东海王把他捧得如此高,若连他都看不出破绽,涂隽的气焰岂不是越发嚣张了?恐怕到那时我的颜面也会跟着一起丢尽的。雀奴把自己装成草包,草包辨不出真伪那是理所应当,最多不过是被人耻笑不学无术,却不至于让涂隽他们得寸进尺。”

    “顾公子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听完这番解释,睿善有些难以置信,略一沉吟之后,又轻轻拊掌叹道,“顾公子行事不循常理,可这用心却被您看得透透的。依奴婢看,您才是真正的慧眼如炬。”

    吹捧自然是令人受用的,赵廷衍安然闭上眼睛,嘴角的弧度仍未散去,口吻却沉重了起来:“他虽有心替我解忧,但终究还是怪我没能护住那幅字了。也罢,涂隽的兰亭序既已被证实为赝品,父皇那边我也好交代一些。不过东海王居心不良,恐怕会借明日围猎为难谦之。速速回去处理完政事,你再随我去一趟顾府吧。”

    赵廷衍轻车简从到达顾府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听说顾谦之回来之后主动跑去祠堂跪了大半日了,他忍不住皱眉,快步赶了过去。

    推门之前,赵廷衍从门缝里悄悄瞄了几眼。顾谦之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完全不似之前被顾棠罚跪时那般敷衍。

    听到门口处的动静,顾谦之猛一回头:“你怎么来了?”

    赵廷衍也不理他,负手在他身侧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既答应了东海王明日去参加围猎,就该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如此自罚算是怎么回事?”

    顾谦之迎着他的目光顿了片刻,赌气一般垂下头,一声不吭。

    这副倔驴脾气真是难治!赵廷衍暗暗骂了一句,耐住性子蹲下身。

    “今日你和涂隽论及王右军,令我骤生感慨。众人始终关注他手下的生花妙笔,却冷落了他怀中的一腔热血。笔性墨情,皆赖以书者之性情。王羲之是何性情?他素来以骨鲠闻名。他恨朝廷未有深谋远虑,忠言佳谋弃而莫用,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累以经年,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记。他的服食养性绝非贪图畅快,绝非只求一人一身的逍遥。兰亭序中有言‘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追溯本心,仍不过是虽有可欣,但内求诸己,所忧乃重于所欣。右军从未放下天下的百姓,他的字虽洒脱,却有根、有气、有骨。”

    赵廷衍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吐纳清晰,似力沉千钧。顾谦之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些,又见他神色深沉内敛,不由一怔,心中的怒气渐渐散了。

    赵廷衍看穿了他的困惑,顺势坐了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膝盖,语气缓和了些:“我能体味到右军的心,是因为我的处境和他差不了太多。虽然我是太子,理应威势显赫,可事实上我时时刻刻都在被人牵制、被人排挤。父皇听信谗佞,不采纳我的谏言,身为皇储却不得信任,背后杀意频现,我却只能被动应对。步履盘桓走到今日,我也累了。今日若不是你助我辨明那幅兰亭序为赝品,恐怕父皇面前我再无立足之地。你费劲周折帮我,我却无法据理力争替你救下那幅字。原就是我无用,无颜再面对你。”

    赵廷衍与他面对面,视线平齐,没有任何挟制的迫力,恳切而真诚的言语直击心门,令人再无法生起半分怨恨。

    想到赵廷衍的处境,顾谦之满腹怨气烟消云散,反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自责:“怎会是你无用?明明是小人作祟,你也是没有办法。今日你若执意留下那幅兰亭序,只恐涂隽会不依不饶,还有东海王在场,谁知道他又会如何煽风点火来害你?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不甘心。苦口婆心说了那么些大道理,那可是我迄今为止说过的最正经的话,可偏偏涂隽那个猪脑子什么也没听进去。到最后,他还是只顾自己的脸面,做出那般不可理喻的混账事!”

    顾谦之越说越气,一拳狠狠砸在腿上,没想到失了轻重,疼得他抽了一大口冷气,顾不得跪姿是否标准,抱着腿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

    “骂他就骂他嘛,伤害自己做什么?”瞧着他那又恼又惨的倒霉模样,赵廷衍忍着好笑,想要探身去看,却被他一个抬手止住。

    “别动!杵到筋了!”

    赵廷衍赶紧退开了些,见他哼哼唧唧揉着腿,又缓声问道:“明日围猎你打算如何应对?”

    “嗯?”顾谦之停下手,眨巴着眼睛瞧着他,“还没想……要不你帮我想想?”

    前一刻还斜眼横眉、正气浩然,后一刻又开始装无辜卖乖,赵廷衍直叹自己怎么交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朋友,忍不住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有胆量应下东海王的邀请,怎么没胆量自己应对?不是说自己做的错事总要自己承担的吗?”

    顾谦之只顾揉腿,没留意赵廷衍手下的动作,顾头不顾尾,白白吃了个大亏。

    “这事难道不该怨你?谁让你带我去驿馆的?偏偏好死不死遇上东海王那个瘟神,他分明有备而来,光躲能躲得过去嘛?”

    这话倒也没错,若不是他赵廷衍开了口,以顾谦之的性子是决然不会没事找事跑到涂隽面前凑热闹的。

    想到这里,赵廷衍不免有些自责:“围猎场上我恐怕分身乏术,不能时刻看着你。明日景修也去,你就跟在他身边。我会让睿善妥善照顾你们二人,你只要管住嘴、管住腿,即便东海王再怎么寻衅,你也得给我忍过去。”

    想到明日,顾谦之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没事逞什么英雄?非得和东海王硬碰硬?最后被架到火上烤的不还是自己?

    “嗯,我知道了。”

    见顾谦之闷闷不乐地应着,赵廷衍稍稍放下心:“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日还得见招拆招。”

    见他起身要走,顾谦之一把将他拽住,赵廷衍没留神,差点摔一个大跟头。

    “你不能走!我爹那里你还没替我说清楚!他白日不在府中,我还没见到他的面,万一待会儿他再来兴师问罪……”

    “行啦!”赵廷衍嫌弃地扒开攀在自己手臂上的爪子,“我一回东宫就找来你父亲,将沈贵妃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当然,我没和他说玉尘心悦你的事,不然他又得跟着着急。他不会罚你,你也别自找没趣,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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