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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涂隽啊，你先别急。”赵显恭摆摆手，适时地开了口，“朕这个女儿从小被娇惯坏了，说话没个轻重，你别介意。不过她心性单纯，不会弄那些拐弯抹角的事，朕相信她不会撒谎，看样子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
赵显恭开了口，而赵廷芳又是一副绝不后退的倔强模样，涂隽不敢再固执己见，他知道自己若执意为难赵玉尘，恐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陛下明鉴，外臣并非质疑公主的人品，只是……只是这件事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
“什么突然？什么蹊跷？”不待他说完，赵玉尘便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没看得起谦之哥哥，觉得他不配，所以才不愿相信事实。”
“玉尘！”赵显恭不悦地拧着花白的眉毛瞪了她一眼。赵玉尘吐了吐舌头，又往赵廷芳身后躲了躲。
东海王赵显宗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场上的局面。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吵得凶，可偏偏将罪魁祸首晾在了一边、无人问津，实在是本末倒置。
“陛下，”赵显宗慢悠悠开了口，视线有意无意从顾谦之身上扫了过去，“说来今日之事臣弟也有责任，若不是臣弟昨日相邀，顾谦之今天也不会来这里。既然公主说是意外，那便是意外了。其实臣弟倒是觉得，如今争论是意外还是阴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神鸟选中了顾谦之以后该怎么办……”
这话带着明显的诱导意味，涂隽听出了话音，大有醍醐灌顶的清醒。
事已至此，求全责备只是打口水仗而已，毫无意义。既然顾谦之让神鸟开了屏，替赵显恭长了脸，那么他就该践行两国之间的承诺。逞一时口舌之快并非他涂隽所求，为今之计就该见机行事、再寻它策来锉一锉大殷君臣的傲气，绝不可让他们连着扳回两局。
昨日一番较量，涂隽看出顾谦之绝非庸才，这种人若是能被西卫所有，也算是意外的收获。想到这里，他起身出列，恭恭敬敬揖礼拜道：“陛下，我西卫皇帝有言在先，要以神鸟为九皇子择妃，以缔结两国永世和平。既然贵国有人被神鸟选中，外臣以为还是应该尽快商议联姻之事才好。”
顾谦之愣愣听着，每一个字他都懂，可是连成完整的话他却彻底懵了。他像是被人迎面拍了一棍，整个人一个激灵，顾不得是不是得体，惊慌失措地摆着手：“不是……你们是要替皇子选妃，可我是个男的，如假包换！”
涂隽斜着眼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角度：“神鸟选中的人便是上天注定，既然公子被挑中了，铁定是做不了王妃的。王妃不做，还可以做驸马嘛。我皇帝陛下膝下可是有十五位公主的哦！”
“这怎么行？这也太荒唐了！”顾谦之急得脸色都变了，一个劲儿朝赵廷衍使眼色。
赵廷衍默默瞧了赵显恭一眼，见他眉心微微挤出几道褶，心中便有了数，一步站到了顾谦之身前。
“涂大人，两国联姻虽是男婚女嫁之事，却涉及邦国之交，不可不慎。顾谦之并无官职在身，不过一介布衣，与贵国公主贵贱悬殊，况且他性子散漫、行事大胆，并不是联姻的合适人选……”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不待他说完，涂隽便摆了摆手，“神鸟择人，这是我西卫皇帝与贵国皇帝陛下一早就说定的事，本来是想选位王妃，没想到阴差阳错，也只能权变从事了。所谓君无戏言，难道你们要返悔？再者，外臣昨日已经见识过顾公子的才学、领教过他的口才，深知他绝非池中之物。我朝素来以才取仕，他有没有官职并不重要，反正迎娶公主、做了驸马之后，功名利禄自是不用再愁了。”
没想到这个涂隽如此难缠，赵廷衍被生生堵了回来，刚想再好言相劝，没想到一旁的赵玉尘再也按捺不住，又直接跳了出来。
“神鸟选的就一定准吗？”
“当然！”涂隽得意地瞟了她一眼，“神鸟只为美人开屏，这是全西卫都知道的事！”
赵玉尘恨恨咬着牙，不顾赵廷芳的拉扯，情急之下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说辞，竟胡搅蛮缠起来：“你怎么保证神鸟就不会出错？一定是它弄错了！谦之哥哥他又不好看，你们别打他的主意！”
话一出口，似是一道利剑插进了顾谦之心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玉尘，满脸是掩不住的、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鄙视后的震惊。
顾谦之来不及说什么，就听涂隽又咄咄逼了上来：“天意不可违，公主，你就不必再说了。”
赵玉尘只想着打消西卫人的念头，迫不得已只能自贬顾谦之的身价，想要以退为进，话已至此，涂隽仍不肯退让，这份狂妄彻底将她心底的怒火掀了起来。
“你们这些西卫人真的好奇怪！太子哥哥说得很清楚，涉及邦交需要谨慎，哪能凭一只鸟来定？如今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谦之哥哥已经鉴别出你们带来的兰亭序是赝品，连兰亭序都是假的，谁敢保证这神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白了，你不就是瞧不起我们大殷人，想让我们在你们面前抬不起头？谦之哥哥连着破了你们两个局，让你们前功尽弃，所以你就想借机公报私仇！驸马？！哼，说得好听，其实根本就是想找个理由把他带去西卫关起来报复他！”
这话说得不能再露骨。昨日兰亭序的事已经传得满燕安沸沸扬扬，在场个个皆是人精，哪个听不懂阳羡公主的话音？
国之往来，多的是勾心斗角、却又不撕破最后一层脸皮，给彼此留个台阶。赵玉尘这般口无遮拦，便是将涂隽等人的用心直接捅到了明面上。所有人都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只怕涂隽当场翻脸、更怕赵显恭龙庭震怒。
涂隽被气得发抖。昨日碰上个毫无套路可寻的顾谦之，今日又遇上这样无法无天的赵玉尘，好好的局面被这两个人搅得乱七八糟。本来今日的围猎就没能占到什么便宜，赵廷衍做足了准备、虎贲营的将士不要命了一般勇猛，但好歹双方勉强算是势均力敌，面子上也能说得过去。眼下这么一闹，想要耀武扬威离开燕安、风风光光回朝已经不可能，一旦挽不回来，自己很有可能身败名裂，从此被人踢出朝堂。
想到这里，他直接绕过赵玉尘，转而将矛头对准了赵廷衍，剧怒之下像是濒临疯狂的猛禽。
“太子殿下，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我们真心诚意促成两国联姻，却被人肆意扭曲用心！贵国的公主殿下如此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这到底是何意思？！”
面对他狂怒之下的肆意攀咬，赵廷衍一反之前的温和宽厚，话里话外强硬了许多：“涂大人，还请注意你的措辞。玉尘不是普通女子，容不得半分诋毁和不敬！”
话不投机半句多，眼见两边的火气越来越大，看戏许久的东海王轻轻咳了一声，陆元道心领神会，立即满面笑意地站了出来劝和。
“都消消气，也不是什么大事，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区区的布衣毁了庙堂大策？”他转头看向赵显恭，面上笑盈盈的，一派云淡风轻，“陛下，涂大人所言并非全然无理。君无戏言，这立好的规矩总不能随便破，不然会失信于天下的。臣看太子、公主他们说了许久，个个都说得义愤填膺，可到最后也得问问当事者的意思啊……”
从赵显宗开口的那一刻，顾谦之就料定他没安好心，眼见陆元道又将祸水直接引到自己身上，顾谦之忙不迭表态：“陛下，臣不想迎娶西卫公主……”
“放肆！陛下还未问话，谁允许你插嘴？”陆元道怒喝一声，变脸比变天还快，一条眉毛挑得老高，“迎娶西卫公主，便是维护两国交好，你身为大殷子民，理应为君分忧、为国尽忠，哪轮到你想不想、愿不愿？”
刚说要问问自己的意思，结果又不许他说话，直接扣了这么大一个罪过下来，顾谦之不愿再和这等狐假虎威的小人纠缠，转身朝赵显恭叩首拜道：“陛下，臣有自知之明，臣没那个福分。万一日后开罪了公主，岂不是好事变坏事、徒给社稷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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