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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闲撩半扇春 > 第六十三章 父之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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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顾谦之想去见太子,顾棠难得一见地没有反对,反而嘱咐顾允之一定要周密地部署妥当。有了父亲的首肯,顾允之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趁着蒙蒙天光,顾谦之蜷在运送菜蔬的马车里顺利潜进了东宫。

    这一次依旧还是睿善亲自做的接应,只为确保顾谦之的行踪不会泄露出去。待他随睿善一路躲躲藏藏进了书房,赵廷衍早已等候多时。

    “你德胜凯旋立了大功,我却不能去迎接你,实在是可惜。”赵廷衍衣冠笔挺地坐在书案边,开心地招着手,心情似乎一点儿都没受到禁足的影响,“来来来,知道你要来,我特意备下了你最爱的梅花酿,就当是替你接风洗尘了吧!”

    “一大清早的,这酒就备下了?你这兴致可是够高的!”顾谦之举着拇指晃了晃,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

    “今朝有酒今朝醉嘛,这不是你一贯追求的?今日怎么反教训起我了?果真是朝中新贵,说起话来都不一样了。”赵廷衍不在乎地挑着眉,伸手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快坐好,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顾谦之故作不满地撇了撇嘴,下一刻又破了功地笑出声,提着衣襟大咧咧坐下去:“什么朝中新贵?连你也讽刺我?五郎,半年不见,你的嘴越发毒了。陛下罚你禁闭,我看还是罚轻了。”

    赵廷衍示意睿善先退下,待他出去才摇头叹气:“你啊你,军营待了半年,这没大没小的坏毛病不仅一点儿没改,反而变本加厉!我可是差点被人从太子的位子上撵下去,你不同情我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该自罚三杯!”

    顾谦之瞧着他漾着笑意的脸,明显看出他消瘦许多,脸色也不似之前红润,倒是腰杆一如既往地笔直。

    “好,这三杯先记下,待会儿再喝,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和你说,喝醉了,可就说不了了。”

    赵廷衍端着玉卮的手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淡了些,重又将玉卮放了下去:“我们许久未见,好容易见了面,本该说说笑笑、大肆庆贺……我本不想一见面就和你说这些恼人的事,你此番立下大功,成了朝中炽手可热的新贵,该轻松轻松才是……”

    “这是什么话?”顾谦之拧起眉,探身握住他的手腕,“五郎,你知道我的性子,陛下给的赏赐我一概没留,都让洛久渊分给将士们了,至于官爵,我根本没兴趣,所以没有什么新贵,我还是我,跟以前一样,只认你一人做朋友,你要再说这些没道理的话,我可就生气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些,一脸认真的模样令赵廷衍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好好好,是我错了。”

    “这就对了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熟悉的地方与熟悉的人说话,顾谦之如池鱼入水没了拘束,转眼又变回了那个云淡风轻的老样子,一只手肘撑在书案上,斜斜倚着身子,“你的事阿兄已经和我说了。要我说,陛下就是个老糊涂,之前与西卫是战是和,他徘徊不定、拿不定主意;后来你劝他保护农田,他也分不清好赖话,偏听偏信。要是没有你在,任凭东海王和沈贵妃那帮人横行妄为,国中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鬼样子呢!”

    “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赵廷衍瞪了他一眼,一手挥了挥,示意他坐正,“祸从口出的教训难道还没受够?我眼下自身难保,你若再闯什么祸,可没人能救你。”

    顾谦之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子,一脸怨念:“我这不是为你鸣不平吗?唉,事到如今,你可有什么对策?西边的战事都打完了,陛下怎么还不放你出去?”

    听他如此一问,赵廷衍的眼神越发黯淡:“我哪有什么对策?之前你父兄他们已经求了无数次,可父皇在气头上,始终不肯宽恕我。朝臣们为我说的好话越多,父皇就越忌讳,如今我只能干坐着,寄希望于父皇早日想明白吧。”

    “陛下也太小心眼了,他既册立你为太子,这社稷迟早要传到你手上,朝臣们为你说话便也是替社稷着想,没想到反惹得他顾忌重重。”

    见顾谦之一脸不忿,赵廷衍忍不住苦笑,笑意里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无奈:“虽说我是太子,可父皇才是唯一的君主。天子与储君虽是骨肉至亲,却也微妙难言。朝臣们为我说话,会让父皇怀疑他们是不是想趁机攀附未来的新君、抢夺他的权威。我虽无心,可坐在这个位子上,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做不得,着实令人难受。”

    看他满面愁容,一副颓靡之色,顾谦之心头一慌:“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不行的,东海王势在必得,你的禁闭一日不解,这危险就越难测。我听阿兄说,陛下调洛久渊回京升任都虞候,也是东海王的意思。他的用心很明显,就是想借机拉拢洛久渊,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你本来在朝中就被他压了一头,一旦让他得逞,朝中、军中皆是他的人,再加上沈贵妃在后宫兴风作浪,那还得了?你得让陛下知道你从无不臣之心,绝不能被小人挑拨离间啊。”

    一想到这些扯不开的烦心事,赵廷衍只剩叹气:“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懂?你让我向父皇表明忠心,可你想过没有,当人臣需要刻意向君主献忠的时候,恰恰也就说明他的忠心在君主那里已经受到了质疑。有些事会越抹越黑,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以前我总觉得,既是父子,便血浓于水,可如今想想,君臣之别远甚于父子之亲,我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做才是对的了。”

    这番话说得很是绝望,却又透着残酷的真实。顾谦之一时气短,不知该如何开导他,只好默默垂下头去。

    二人无言沉默了片刻,赵廷衍忽然想到一处,转而问道:“你和洛久渊交情如何?在天雄他可曾护你?”

    顾谦之点点头:“幸亏出发前你提醒我,让我直接去找他,他那个人性子耿直、做事雷厉风行,是位有勇有谋的好将军。他听说了我的事,对我一直很照顾,若不是他,我哪有命能回来?我和他好歹算得上一起经历过生死,交情还是有的,你……你是想让我去说服他,让他站在你这一边?”

    赵廷衍微微蹙着眉,嘴角紧紧抿着,似乎在做着什么困难的决定。

    “此次大捷,洛久渊的功劳最大,我听说他入京后,父皇几乎每日都遣人去他府上赏赐无数金银玉器。他深受父皇器重,所说的话必定也是分量十足。他与我素无来往,若他能替我说说话,或许……”说到这里,赵廷衍猛地顿住,一掌拍在案上,力道不大却吓了顾谦之一跳,“不行!东海王深知皇族涉军是父皇的忌讳,而你又是朝中唯一与洛久渊有交情的人,他那么聪明,定会猜到我会为了自救而让你去说服洛久渊。如此一来,我们便中了他的计,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狠招确实像是东海王能干得出来的。”顾谦之对他的分析无不赞同,想了片刻又泄了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怎么办?真就这么干等着?”

    赵廷衍望着他,眼底里莫名多了几分尴尬:“幸好朝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与东海王同流合污,像甄太傅他们虽明哲保身,却好歹头脑清醒、心存社稷。如今我也就只能盼着他们会继续仗义执言了……雀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用?”

    顾谦之一愣。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明白朝中的尔虞我诈有多么险恶,也知道赵廷衍的苦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眼下赵廷衍身在局中束手无策,这其中的失落、无奈、恐惧、落寞,外人根本无从体会。

    顾谦之搜肠刮肚想找些话来安慰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赵玉尘前些日子和自己说过的话。同为皇族,或许只有他们才能真正感同身受、才能有抱团取暖、互相慰藉的资格。

    想到这里,顾谦之重新提起精神,冲赵廷衍眨了眨眼。

    “你哪里无用了?你只是过于善良,才会让小人暂时占了上风。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光明磊落、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我总抱怨陛下糊涂,可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糊涂,他只是有自己的打算罢了,你看看,西卫人那么嚣张,最后不还是被陛下给收拾地服服帖帖?他是天子,掌管天下事,要为万民计,取舍之间确实难以权衡。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是你的父亲,所谓知子莫若父,他是天下最了解你的人,一定不会轻易被小人所蒙蔽。或许他有其他的考量,或许他只是一时气头上,总之,你千万不要对他失望,我相信他最后一定会还你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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