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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挨着陆府的人就没好事。”春符满心不高兴，眼见顾谦之神色严肃又不敢再当面妄议，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上马车，哈着热气搓着手，嘀嘀咕咕小声抱怨。
谁想到顾谦之耳力极佳，整个儿听了进去，撩开车帘拍拍他的肩头：“行了，别抱怨了。赶紧驾车吧，早去早回。”
春符没了脾气，暗暗吐了吐舌头，甩手扬鞭，马车便缓缓踏雪驶离了顾府大门。
待马车在大相国寺门外停稳，春符回身扶顾谦之下了车，朝门可罗雀的正门努了努嘴：“看吧，大雪天谁没事往这儿跑？这陆小姐也真是，大相国寺这么大，也不说清楚在哪儿见面……”
“我知道她在哪儿。”顾谦之轻轻瞄了他一眼，眼神不算柔和，吓得春符赶紧闭了嘴，“我自己去就好，你在这里等着，回去之后不要和任何人说起陆小姐的事。”
“老爷和长公子也不说？！”
“暂时不说。”顾谦之点点头，裹紧狐裘迈步进门，“等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再亲自和他们说吧。”
雪势稍减，但天色昏暗，目力所及皆模糊不清，只勉强见得人影绰绰。顾谦之一路小跑直冲碑林的方向而去，待看到洛神赋碑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不自觉缓下了步子。
数步之遥，却远如天涯。顾谦之一口气顶在胸口，竟不知是退是进。来时路上想好的说辞悉数飞到九霄云外，脑子里混混沌沌，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听到动静，陆止止转身回顾。她撑着一把竹伞，应是等了许久，脸上的笑意都被冻得僵硬起来。
“我还在猜你会不会来。”
顾谦之淡淡一笑，将心头的慌乱压下去些，快步迎了上去：“陆小姐既然有事要吩咐，在下怎敢不来？”
他说这话纯属客套，可陆止止的面色却明显尴尬了起来：“我……父亲之前强人所难、逼你赴宴，我替他向你赔罪。”
明白她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顾谦之慌忙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望着他焦急的模样，陆止止羞赧莞尔，将手中的伞撑高了些，替他挡住风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子宽容大度，实则不会为这拿不上台面的事斤斤计较。”
一把竹伞替顾谦之挡住了萧瑟，也将那些纷繁扰攘隔绝开去。
顾谦之迎上她的视线。她的眉眼生得柔媚婉约、顾盼流转间尽是风情，仿若白玉生烟、仿若雾朦远黛，生生织就了一张千丝缠绵的温柔网，直将人心牢牢牵住，再也逃不开。
一瞬间，顾谦之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这片苍茫无垠的皑皑圣地。见他呆愣着不说话，陆止止偏过头去掩唇粲然。
“非礼勿视，公子何以如此看我？”
“哈？”顾谦之一个激灵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又羞又恼地往后退了几步，从伞中躲了出来，“是我失礼了，还请小姐见谅。”
他深深揖了一礼，看起来恭敬而真挚，陆止止不知为何忽生失落，转头望向那块几乎已经被白雪遮盖的认不出字迹的洛神赋。
“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也不知道我这一生会不会像那凝于草尖的朝露，太阳一升就再也看不见了，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知她为何突发感伤，顾谦之抬头望了过来，却见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那弧度极美的面颊缓缓落下。
“陆小姐，你……”
“让公子见笑了。”陆止止玉指轻拈，将腮旁淡淡泪痕抹去，“这几日天降大雪，本不该在这严寒时日请公子出来相见，可事态紧急，我别无他法，还请公子谅解。”
陆止止举止得体，说话的时候语调柔缓，令人如闻飘飘仙乐。
顾谦之慌忙摇头：“小姐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陆止止欲言又止望了他一眼，似乎难以启齿，踟躇片刻，她才红着脸开了口：“那日我与你在府门外说了几句话，不想被家丁看见，而后告诉了父亲。父亲亲自找我问话，我不敢隐瞒，便将你我之前见过一面的事告诉了他。其实我明白，父亲为东海王殿下效力，而你是太子殿下的至交，你们一直各为其主。父亲之所以请你过府，不过是想拉拢你，好离间你与太子，让你们内讧。但父亲没想到你竟然在寿宴上直接驳了他的面子、惹他难堪，更有甚者，你还下药害他当众出丑……”
“陆大人知道是我下的药？！”顾谦之一惊，惊慌之下竟不打自招。他恨自己没脑子，慌慌张张住了嘴，眼睛瞪得浑圆，心虚地等着陆止止的反应。
陆止止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计较他恶劣的行径：“父亲向来重养生，根本不会乱吃不该吃的东西，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坏了肚子？事后他觉得不对，便派人查了一遍，下人在你敬酒的酒壶中发现了泻药……”
说到这里，陆止止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果然见他满面愧色，忍不住摇了摇头：“父亲逼迫你，是他不对，可你也不该冒险做这样顽劣的事。他上了年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官府必会彻查，到那时你岂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以为她是责怪自己，顾谦之的面色越发窘迫，然而口中却另有一番说辞：“小姐教训得是，那日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也是无奈之举。你既知我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便该明白我不可能在他最危难的时候背弃他，更不会成为别人意图伤害他的利刃。小姐替我着想，我十分感激，但对那日的行为，我并不后悔。”
陆止止诧异地盯着他，似乎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只是关心他而已，他却认真了起来，实在是不解风情。
一时间，莫名的尴尬在二人间蔓延开。
见陆止止半天没有开口，顾谦之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太过耿直，忙又恭敬地点了点头：“感谢陆小姐不辞辛苦来告诉我这些事，我想令尊既然查清楚了，就一定不会放过我。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抵赖的。”
见他完全猜错了自己的用意，陆止止心里着急，一步上前拉进了彼此的距离，微微仰头望着他的眼睛。
“父亲不会再为难你。他亲口说了，下药的事他不会再追究了。”
“啊？”顾谦之一愣，“不追究了？”
陆止止点头，却略显羞涩地错开了视线。因为离得近，顾谦之明显看见她那细腻如凝脂的双颊上泛起了粉色红晕。
“父亲说，他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去顾府向顾棠大人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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