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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尘已经被淋透了衣衫,比起如落水狗一样的自己,她也好不到哪里。雨水顺着她漂亮的脸颊滑过小巧的下颌,汇成了一道道清亮的湍急溪流。
“你……怎么……”
顾谦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问赵玉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堪堪只说了三个字便吞了声。他已经在冰冷彻骨的雨中淋了多时,寒气侵入了四肢百骸,冻得他颤栗不止,连张嘴说话都已困难重重。
更何况,他做梦也想不到赵玉尘会来。她的出现,让本已狼狈不堪的自己越发雪上加霜。
赵玉尘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没有回应,只是悄无声息地垂着视线,瓢泼大雨中根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不知为何,赵玉尘越是这样,顾谦之心里就越慌,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中隐秘,他猛地低下头,冷冷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只是为了救人,没有其他的意图。你若也想做说客让我放弃,我劝你还是赶紧走。我已经下定决心,今日拿不到祝余,我绝不放弃。请你走!立刻走!”
他一反常态,冷冰冰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二人隔了开。
自己怕他吃亏,不要命地跑来看他,却被他如此猜忌。赵玉尘又是委屈又是恼火,恨不能直接踹他一脚。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得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顾谦之,你太小看我了。对,我是喜欢你,所以见不得你对别的姑娘好、为别的姑娘奋不顾身,可我有脑子,我分得出轻重,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赵玉尘蹲下身,用尽全身力气拽住顾谦之的手臂,像是下了狠心,指尖掐在他身上,捏得他生疼,“我只问你一件事。若今日是我命在旦夕,你会不会这么不要命?”
雨水在她脸上肆意?M淌,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甘心地抹了一把,将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努力睁大眼睛,决意不错过顾谦之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顾谦之愣了神。他以为赵玉尘会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先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毕竟,赵玉尘知道自己和陆止止的过往,如今自己不管不顾要为陆止止搏一次,她知道了,免不了要怒火中烧。顾谦之已经做好了准备,任凭她骂,绝不回一句嘴。然而当听到这个疑问时,他毫无预兆地慌了神。
心里的某个地方扑腾腾跳得厉害,无关心动,只单纯地害怕、恐慌。
见他不回答,赵玉尘的一颗心沉到了底。她松了手,垂头跪在泥泞中,紧绷的情绪彻底断了弦。
自己始终不肯放弃的、小心翼翼呵护至今的,原来只是个笑话。
二月的雨里还夹着冰碴,打在脸上、如阴寒的钝刀。赵玉尘本就病着,被这冰雨浇了个透心,又被顾谦之的态度伤了个透心,腿上撑不住,摇摇晃晃失了知觉,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阿霓站得远了些,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勉勉强强看清那二人的轮廓。待意识到赵玉尘要摔过去,她低低叫了一声,刚要冲过去,就见顾谦之已经稳稳将人扶了住。她担心赵玉尘出事,又恐打扰了这二人说话,只能尽力挪近些,不让他们尴尬的同时,又能及时护住赵玉尘的安全。
赵玉尘侧着身子倚在顾谦之身前,手指揪在他的衣襟处,布料被雨水浸透,湿漉漉一片,一丝温度都没有。
顾谦之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直到将赵玉尘安全地护在身前,他才明白过来。他不想看见眼前这个姑娘受伤,一丝一毫都不想,连假设都不行。
“我愿意用我十年、不、二十年的寿数,换你永远没有这样的时候。”
他可以这辈子都不再和她有任何瓜葛,却独独不能容忍她遇到任何危险。——这个念头恍若惊雷一般在顾谦之的脑中炸开,鬼使神差一般,他将这句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口。待反应过来时,已是覆水难收。
一时间,顾谦之又开始意乱心慌,偏偏赵玉尘就在咫尺之间盯着他,那视线不掩震惊和欣喜,像是久历黑暗之后重见光明的人,眼眸亮得像是点燃了一簇火苗。
“真的?”赵玉尘只说了一个字,樱唇微微张着,目光在他脸上来回逡巡,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顾谦之无意中泄露了自己的心里话,又被她瞧得心虚,手上一用力,忙将她扶起,顾左右而言他:“公主,这里是东宫,内外有别,还是该避嫌才好。你快些回去,别再管我的事了。”
有他方才那句话,赵玉尘的心里温暖了许多。可真心话只说了一句,他又开始逃避,说一些冠冕堂皇的道理来敷衍自己,赵玉尘秀眉微蹙,狠狠捶了他一拳。
“这个时候知道要避嫌了?你决定跪在这里逼五哥给你药救陆止止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避嫌?说一套做一套,你的话谁能信?”
上一刻还温情款款,下一刻突然翻了脸。顾谦之没有防备,被她一掌推到了泥水里,泥点溅了一脸。
“不是,我只是想救人……”顾谦之一边抹着脸,一边撑着手跪回来,还没解释两句,就被赵玉尘一把揪住了衣襟。
“顾谦之,当初你说因为母妃的关系,你无法接纳我,我理解你的苦衷、认可了你的说法,可眼下你在做什么?为了陆止止,你连命都不要了?她可是陆元道的女儿,陆元道和皇叔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要顾及父兄、顾及五哥了?你的立场呢?你的原则呢?”
被她连珠炮一般质问,顾谦之错愕难言,只能任凭她提着自己,一句话也答不出来。片刻过后,他终于回过神,愧疚地点着头,将全部责骂悉数接纳。
“你骂得对!可陆小姐于我有恩,明知道有办法可以救她,却偏要我袖手旁观,这种事我做不到。”
瞧着他垂头丧气地狼狈模样,赵玉尘的心不由软了下来。这种心情,她感同身受,就像自己,明知不该来这里多事,却偏偏还是来了。
她松了衣襟,伸手捧起顾谦之的脸,逼他看着自己。
“谦之哥哥,你说陆元道要用陆止止来离间你和五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迎娶她,不会上当,可如今呢,你的行为和娶她有什么不同?今日你跪在这,便是将五哥架到了火上,就算你只是想要救人一命、光明磊落没有别的心思,可落到别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为了陆家的女儿和五哥闹翻,便等于背叛了五哥,这后果如何,你难道没想过?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认识了这么久,顾谦之心里明白,虽然赵玉尘平日里娇蛮任性了些,但她绝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在对人心的理解上,她甚至比自己要深刻得多。
那日在顾府,她一番话道尽天家艰辛,如今又替自己将眼前的困局分析得头头是道。顾谦之感动而又钦佩,不掩欣喜地望着她,末了却又苦笑摇头,一字不言。
见他仍旧执迷不悟,赵玉尘恨不能已,当着胸口又推了他一掌:“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傻呢?你是真被美人迷了心窍了吗?”
一想到陆止止,赵玉尘心里的醋坛子彻底打了个底朝天。她越想越恼,忍不住还要再捶他,手刚抬起来,就听一声厉喝急急传来。
“玉尘!不准胡闹!跟我回去!”
赵廷芳的身影快得似一道闪电,眨眼间便握住了赵玉尘娇嫩的手腕。他跑得很急,气喘如牛,却完全不听任何辩解,连拖带拽将人往回拉:“我就不该信你!这里是什么地方?胡闹也该有个底线!”
“我不走!”赵玉尘拼命将他钳制的手掰开,几乎整个人就要被拖到地上。
“顾谦之不要命,你也跟着不要命?!”
赵廷芳难得一见地气急败坏,不管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一心只想尽快将她拖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担心赵玉尘受伤,又怕她被自己连累无端被骂,顾谦之想都没想,扑身上前护住赵玉尘,想要帮她从赵廷芳的钳制中逃脱出来。
“这件事与公主无关,殿下轻些,别伤了她!”
顾谦之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直接戳中了赵廷芳的死穴,激得他火冒三丈。
“伤她?!你还有脸说?成天连累她、伤她最深的人难道不是你?!”赵廷芳发了狠,挥手唤上两名侍卫,“快!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公主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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