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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一通绘声绘色，赵廷衍并未显出过多惊讶，只是在听到赵玉尘将自己手中的祝余送给顾谦之时，才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殿下，”对外面发生的事惴惴不安，又见赵廷衍反应奇怪，睿善心里越发没个落定，忍不住试探着说道，“您平日里对顾谦之多好啊，简直没把他当外人，可他却如此不知好歹，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您惹事！等风头过去，殿下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个记性……”
赵廷衍站在窗前仰头望天，伸手拨弄着雨丝，看起来十分平和，似乎已经忘记了才和顾谦之闹过不和。
“教训？是该好好教训他了，不然他该把我当成傻子了。”他轻飘飘地感叹着，默默瞄了睿善一眼，见他满脸困惑，便轻轻笑了起来，“看吧？你就被他耍得团团转。”
睿善百思不得其解，恨不能将脑壳敲碎：“奴婢愚钝，不懂殿下的意思。”
赵廷衍看好戏一般摇了摇头，又返身看向窗外。
“他是故意和我闹翻的。”
“故意的？”睿善瞪着眼睛，越来越想不明白，“奴婢只看得出来顾公子明知道殿下处境艰难，却一点儿也不体恤您，给您招了这么大一个祸事。”
赵廷衍不置可否，似乎是被风吹得冷了，抬手示意睿善将窗子关好，然后慢慢踱回书案旁坐好。
“你呀，只看出其一。”他随手摆弄着案上的香炉，望着袅袅青烟，忍不住摇头，“我和他说得很明白，将祝余交出去，很有可能是陆元道事先设好的局，为的就是在父皇面前诬陷我，说我借机向他示好，想要拉拢贿赂他。我本就有案子在身，若再摊上这么个罪名，恐怕就算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谦之很聪明，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陆元道他们是阴着害我，可一旦所有的事全都被拿到了台面上，这诡计就没有用了。”
“拿到台面上？”睿善关好窗扇跟了过来，想了想仍是不大明白。
“你想想，暗事变成了明事，经过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看出来我的态度。我不愿和陆元道扯上任何关系，是被逼无奈才将祝余拿出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尽管这或许会让我担上一个不近人情的恶名，但好歹不会再因此而被人告黑状，说我想拉拢陆元道替自己说话了。”
睿善仔细听着，不住点着头，听到一处，忽而一惊：“难道殿下原是准备将祝余送给顾公子、让他去救人的？”
“嗯。”赵廷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顾谦之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不忍心见死不救，猜出我最后一定会妥协的。他拿到药去救他的心上人，而我也与陆氏划清界限，这是险中求胜的唯一办法。顾谦之这个人，远比你想象得要聪明许多。”
听了这番解释，睿善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仍是不大高兴：“顾公子虽然聪明，可他行事还是欠考虑，如此一来，好人都让他做了，求情的是他、救人的是他，到最后他拿着殿下的祝余去做好人，殿下反倒落了个不近人情的恶名。”
“我说了，他这是险中求胜，必然做不到万全。”赵廷衍似乎并未在意，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很清楚，在父皇面前，什么对我来说更重要。比起对敌人大发善心的妇人之仁，明辨是非、站稳自己的立场，这才是人君最重要的品格。当然了，我本想先顺水推舟晾他一会儿，然后再将祝余给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被玉尘抢了先。”
“公主能冒这么大的雨亲自赶过来，这一点奴婢也是万万没想到。”想起方才后巷里的情景，睿善不由一个哆嗦，“方才您没见着，公主对顾公子，那可是……啧啧啧……恨不能一颗心全掏出来。这顾公子真是奇了，也不知道到底使了什么迷魂香，生生把公主迷得五迷三道。公主平日里那么娇蛮跋扈的性子，偏偏在他面前乖得像只顺毛的狸奴，奴婢可算开了眼了。”
“一物降一物，有什么奇怪的。玉尘再强势，到底是个姑娘家，又是那般真性情，遇见自己喜欢的，可不得掏心掏肺？就算顾谦之说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跑去给他摘。”
见赵廷衍一脸玩味，睿善猛地想到一处，忍不住又担心起来：“既然公主抢了殿下您的先，这好人便白白让她做了。沈贵妃本就和东海王是一伙的，这么一来，不仅您的风评受损，他们的联盟也会更紧密，这可如何是好？”
“紧密？！”赵廷衍淡淡扫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担心不以为然，“玉尘那么喜欢顾谦之，可顾谦之却不惜为了一个陆止止与我闹翻脸，你说玉尘心里能好受？她不得恨死陆元道和整个陆氏？本来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的出现确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可紧接着廷芳也搅和了进来，这事态便彻底不一样了。”
他故意只说一半，似乎有意考验睿善。睿善搓着手，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沈贵妃的全副心思都花在齐王殿下身上，相较而言，阳羡公主在贵妃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而齐王殿下却偏偏只将他这一母同胞的妹妹捧在手心里，绝不容忍她受半分委屈。如今公主冒雨来给顾公子送药，这种事不出半日就会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公主一心系在顾公子身上，顾公子心里却只有陆家女儿。公主被陆家女儿压了一头，她心里定然是不甘的。齐王亲眼看见了公主心碎的模样，他护妹心切，不仅会责怪顾谦之，也会迁怒于陆氏。这种事，说到底，公主没面子，齐王也会跟着被人指指点点。人言可畏，一旦他对陆元道生出不满，那么沈贵妃与东海王之间的嫌隙便在所难免了。”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睿善期待地看着赵廷衍，想要得到某种肯定或赞许。赵廷衍抿着嘴微微一笑，将他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差不多吧。”赵廷衍将衣袖覆在檀香炉上，浅浅吸了一口气，“皇叔想扳倒我，可是若我还没倒，他们自己就乱了起来，这摊子可就不好收拾了。总之，眼下对我来说，外面越乱越好、越热闹越好，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所以想要摸鱼还得是浑水才行。谦之今日算是误打误撞，替我开了个好局。廷芳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以前总喜欢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清高模样，可如今他被玉尘拖着，想事不关己已是不可能，我们就坐等看戏好了。”
“嗯，殿下说得极是！”睿善忙不迭点头，对赵廷衍的冷静佩服地五体投地，“可是殿下，今日不管顾公子是无意还是有意，这事的起因明摆着还是陆元道在捣鬼。他想利用顾公子来搞乱我们的阵脚，而明面上来看，顾公子也确实和您闹得不愉快。他是顾棠大人的儿子，顾棠、顾允之大人又是您的左膀右臂，您看要不要主动缓和一下，省得让陆元道阴谋得逞。”
赵廷衍想了想，轻轻摇头：“之前皇叔还未直接对我动手，我自然要警惕他动我手下的人、扰乱我的军心。如今情势不同了，他已经使出杀手锏，我再防也是防不住的，索性让他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尽，我倒是想看看他还能怎么折腾。”
“殿下是想利用公主和齐王来一出将计就计？”
这一次，睿善立刻便领悟了他的意思，探着脑袋瞧着他，却见他一脸莫测。
“顾棠那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不表现出任何异样，便等于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至于谦之嘛，暂时先冷他一段时日吧，也该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我也是有底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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