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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他才缓了神,眼神飘忽着躲闪到一旁,重新缓缓趴下。
“当日陆小姐命悬一线,我若不施以援手,她必死无疑。人命关天,容不得我多思。可公主不一样,即便没有我,也有万千人宠着她。”
“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假,可她在意的只有您。您没见到,当我告诉她,您为她整日忧虑不安时,她有多开心,憔悴的病容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我懂,你想别急,听我说完。”见春符焦急插话,顾谦之欠起些身子,鼓起勇气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掏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的事,就总免不了许多顾虑。说来你可能不信,每次决定要做什么事之前,我总会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连累她,可偏偏事与愿违,哪次不害她一起遭罪?我已经怕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心不愿她受伤,可弄得她遍体鳞伤的罪魁祸首,却正是我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只怕她一沾上我就会倒霉。我……唉,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哪里愿意见她为我伤心流泪?但一想到这些灾难都是我带给她的,我心里的愧疚便排山倒海一般。齐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和贵妃、甚至陛下,都不看好我,就算我将自己的心意传给公主,那又怎样?我与她之间阻碍重重,她陷得越深,之后的诀别就会越痛苦。片晌贪欢,却落得终生追悔,对她而言,便是掺了蜜的鸩酒,我不想再害她。”
待他一番话幽幽道尽心中苦闷,春符不由愣住,半天没能吭声。
听他没回应,顾谦之自嘲般笑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些都是我心里话,没和任何人说起过。”
“我当然信您!”春符望着他脸上的惨淡笑意,只怪自己脑子一根筋,误会了他,“我不知道公子您考虑了这么多……您对任何人都诚心以待,更何况是对公主。是我肤浅,想得不够深、没能体会到您的苦心。”
“你不肤浅,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的。”苦水吐尽,满腹惆怅散开了些,顾谦之平复了一下心情,半开玩笑似地指着门外,“去见到阿霓了?她怎么样?”
没想到顾谦之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机,春符不免有些难为情,转念想起方才在戒院的情形,顿时又满心郁闷起来。
“没怎么样,我都没和她说上几句话,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问她近来如何,齐王就来了。我慌不择路直接跳下去,一脚踩了空、崴了脚踝,真是倒霉透顶。”
瞧他满脸狼狈却又追悔莫及,顾谦之又是好笑又是钦佩:“行了,你为了阿霓什么都豁得出去,老天有眼,一定会遂了你的心愿的。”
“遂不遂我的心愿倒不重要,反正一开始我就说了,我知道自己和她身份有别,本没有抱什么奢望,只求她多对我笑笑就行。”想到阿霓的样子,幸福之情由心而发,引得春符忍不住捧着脸傻笑,“我就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真是好看,甜到心窝子里的那种。”
瞧着春符陷入爱恋不可自拔,蠢萌萌、傻乎乎,顾谦之万般滋味难以言说,半是羡慕、半是担忧地望着他,刚想开口,就听门扇被人吱呀一声推动。
“雀奴,伤势如何?可有好些?”
顾允之形色匆匆,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看样子又有大事发生。
“皮肉伤而已,早就没事了。”顾谦之预感不妙,一手拽住春符就要起身,被顾允之连忙按了下来。
“趴着说吧,你别乱动。”顾允之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瞧了春符几眼,“怎么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啊?哦,刚才出去给公子倒药渣,不小心绊了一跤。”春符急中生智编了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又恐待得久了被看出破绽,“二位公子慢慢聊,小的就不打扰了。”
顾允之未做阻拦,待他识趣地退出去,又将门房掩上,才转身看向顾谦之,语气之沉重,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久渊要入大理寺受审了。”
“什么时候?”顾谦之一惊,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
“陛下已经暂停了他的一切职务,明日一早由大理寺卿亲自押送,眼下,都虞候府已经被禁军重重围住,可谓滴水不漏,谁也进不去、谁也见不着他。”
“那你们之前到底有没有和他私下说上话?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顾允之面色难堪,短叹一声缓缓摇头:“哪里见得上?他整日黏在陛下身边,又有心躲着我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摸不着人影。”
“那怎么办?!”听他这么说,顾谦之彻底急了眼,扑腾一下坐了起来,伤口牵动处似被千万根银针戳刺一般疼,“不是说你们已经安排人去堵他了?怎么就愣没堵住呢?大理寺才让我去过了堂,问了我在天雄军营里的一些事。从我嘴里他们查不出什么,这就要直接搬出洛久渊这张底牌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你们搞不清楚洛久渊的想法,万一他、他真被逼无奈说了违心话,太子怎么办?”
“你先别急,这事儿还没落定……”
“我怎么能不急?!”顾谦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蹭地下了榻,光着脚来回转着圈,“都怪我!都怪我!没帮上太子一点忙,反给他招了这么多麻烦。我就该早些想办法去找洛久渊开诚布公谈谈的,都怪我拎不清轻重缓急,这下好了,他一旦进去,事态就彻底不可控了。”
见他一边埋怨自己,一边重重捶着脑袋,顾允之怕他没个轻重伤了自己,赶忙将人硬拖回榻上:“你身上还有伤,大冷天光着脚在地上跑,不怕出事啊?这事儿怪谁也怪不着你,我们这些庙堂中人,多年来备受太子殿下恩惠,这种节骨眼上却束手无策,不能替太子殿下铲除奸佞、洗清冤屈,处处受制于人、时时陷于被动。若要论责,该是我们无用才是。”
见顾谦之还要再说,顾允之竖起手掌制止他,严峻的神色中透着重重不安:“知道吗?陛下本不忍心让洛久渊入大理寺的,是东海王坚持,劝谏陛下不可偏私,这才暂时褫夺了他一切职务,让他入狱受审。如此看来,这应该是东海王使的苦肉计,目的就是想让陛下相信,他和洛久渊并无私交。”
“所以……”
“所以,东海王他们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不管洛久渊本意如何,他都注定要成为扳倒太子的帮凶了。事已至此,和他谈不谈,其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这个时候说这些已是无用,为今之计只能破釜沉舟。父亲说了,这一次他不留后路,就算豁出命去也要保住太子。京城里,很快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你不能再留在这里,尽快离开!我已经想好了,待你伤势好一些,赶紧回老家去。”
“可是……”
“你嫂嫂和侄子还小,他们母子可就托你照顾了!”顾允之一反常态地强势,紧握的手似有千斤力,直捏得顾谦之的骨头咯吱作响。
顾谦之想说什么,却在与顾允之对视的刹那愣了神。那双眼睛坚定而沉静,仿若暗夜中的湖面,广袤深阔、内里却积蓄了无穷的力量。
他读懂了那言语背后的意思。如此沉重,大有交代后事之意。
想及此,顾谦之不由一阵恶寒,浑身如坠冰窟一般。
“已经没有退路了,对吗?”
“世事难料,谁能知道呢?但该做的事总得提前做好。”顾允之扯着嘴角苦笑,末了又叹了口气,“雀奴,我也不瞒你。经过陆家小姐那件事,春坊随人对你的成见很大,甚至因此而对父亲也颇有微词。且不说你和陆小姐之间到底如何,只说这次陆元道破天荒替你说话,让你免于大理寺的牢狱之灾,就足以让人怀疑你和陆氏的关系了。外面流言汹汹,有说你对公主始乱终弃的,有说你攀附上陆氏那棵大树的,什么样恶毒的谣言都有。人言可畏啊,父亲为了太子的事到处奔走、早已疲惫不堪,哪里还能禁得住自己人的猜忌?难道你忍心见他陷入内外交困的绝境?虽然我相信你是出于仁心、为了救人,但凡事一旦搅和进朝廷的争斗里,无心之失也可成为杀人利器。你留在京城,对你、对父亲、对太子,都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这样耗着,还不如赶紧走,你明白我的意思?”
尽管他已经说得极尽委婉,但顾谦之还是听出了其中的责备之意。他泄气地垂着头,闷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到底还是给你和父亲惹了麻烦。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听你的。只是,太子那里我还来不及去请罪……”
“太子那边我会想办法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他。”见他如此听话,顾允之放下心来,宽慰似地轻轻拍着他的肩,“太子宅心仁厚,不会真的记恨你。放心吧,若老天眷顾,能够化险为夷,你一定有机会和他重归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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