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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闲撩半扇春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威如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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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棠本就郁怒于心,连日来未曾纾解半分,婚宴当日如此一闹更如同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大夫慌了手脚,扎银针、灌汤药,想尽了办法也未见半分好转。

    他昏迷了整整两日,不仅粒米未进,到最后就连汤药也灌不下去了。到了第三日清晨,顾棠终于幽幽转醒,却只噙着老泪看了两个儿子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浊气,终是含恨而去。

    一夜间红幔尽褪、白幡覆园。

    灵堂之上,顾谦之哭到几乎断气,若非顾允之拦着,他恨不能一头撞死在顾棠的灵柩,从此随父亲而去。

    噩耗传出,陆元道做贼心虚乱了手脚。他生怕被赵显恭责罚,连夜偷偷跑去东海王府求救,却被赵显宗劈头盖脸痛斥一顿,直骂他教子无方、养出陆承安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家伙。本想借联姻之事瓦解赵廷衍的阵营,可顾棠一死,便如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里,只怕自己的离间计不仅没用,反倒引起众怒,让那些家伙越发齐心了。

    然而事已至此,赵显宗明白再怎么后悔、追责亦是无用,何况陆元道也不过是替自己办事,只是一时心急坏了大事。想及此,他还是平息了怒气,草草宽慰了几句,随后又叮嘱他这几日尽量不要出门,以免再生事端,尤其不要招惹东宫的人。

    尽管得到安抚,但陆元道依旧不放心,唯恐赵显恭会借题发挥,治自己一个残害同僚的罪名。赵显宗想了想,只淡淡留下一句话,便让慌如惊弓之鸟的陆元道彻底安下了心。

    “赵廷衍可是他的亲儿子,都被他狠心当作弃子,区区一个顾棠又能算得了什么?陛下若罚你,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只是为了给赵廷衍身边那些不识时务的走狗们一个面子罢了。”

    事实证明,东海王赵显宗的猜测分毫不差。对于顾棠的死,赵显恭虽表现出无比的震惊和痛心,却并未追究陆元道什么,只吩咐齐王赵廷芳代替自己亲自前来吊唁,以示天子对他的敬重和哀悼。

    赵廷芳赶到顾府的时候,正是灵柩下葬那日。令他大为意外的是,几乎所有追随太子的朝臣全都赶了过来,甚至连之前因为顾谦之而与他心生嫌隙的同僚也纷纷冰释前嫌,哭天抢地送他最后一程。

    顾棠的惨死,将东宫之人对东海王、陆元道之流的恨意彻底激化,他们跪在灵位前,信誓旦旦必要替他讨回公道。一时间,群情激奋,一些人说到痛心处,竟挥着拳头要闯去陆府将陆元道父子抓来,让他们在顾棠灵前以死谢罪。

    愤怒的情绪被轻易地点燃,烈焰灼灼若火山之将喷。眼看场面即将失控,赵廷芳不由担心起来。自己奉命前来,无意卷入这场争斗中,若不及时抽身,恐怕这火很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但若任凭这帮文官意气用事,一旦闹大、惊扰了百姓,只怕最后闹到赵显恭面前时,自己也会落下一个置身事外、放任自流的罪名。

    思前想后,赵廷芳唯一想到的,就是催促顾氏兄弟出面来安抚群情,毕竟他们二人是顾棠的亲儿子,是这场悲剧中的受害者,此时此刻,只有他们的话才能让众人听进去。

    尽管赵廷芳已经完全不想再和顾谦之有任何接触,可危机当前,他只得暂时放下偏见,准备亲自去向那兄弟二人剖析利害。

    然而他刚要挪步,就见两队禁军冲进院门。那些将士个个披甲执锐、肃穆严峻,一副冲锋陷阵的气势。

    听见动静,顾允之带着顾谦之迎了出来,见到自家宅院被禁军重重围住,不由脸色大变:“这是做什么?”

    话音方落,就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每一步都伴着铠甲撞击的铿锵声,稳健且凝重。

    “各位大人勿慌。”洛久渊出现的那一刻,众人哗然,可他却没有被这肆无忌惮的议论声压倒,只是客气地朝赵廷芳拱手抱拳,“臣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还望殿下谅解。”

    赵廷芳并未从赵显恭那里听说洛久渊会带兵前来,一时间,他猜不出洛久渊到底是为何而来、奉谁的命而来,心里不由犯了嘀咕。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便佯装镇定点头回应,没有多问一句话,只待见机行事。

    “你怎么来了?怎么还带兵来了?”

    “谁让你来的?是东海王吗?怎么,他的走狗陆元道逼死了顾老大人,他嫌还不够?今日顾老大人灵柩下葬,你不要在这里添堵!快滚回你主子东海王那里去!”

    “若不是因为你做伪证,太子殿下不会蒙受这么大的冤屈,顾大人也不会死!”

    “是啊!你怎么还有脸出现?这里不欢迎你!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未及顾允之兄弟开口,诸位臣公已经迫不及待开骂。他们一个个憋红了脸,完全不惧洛久渊腰间那柄剑和他带来的禁军,恨不能将拳头挥到他的脸上。

    洛久渊好歹在沙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面对咄咄逼人的责骂,他依旧镇定自若,视众人如无物,径直朝顾棠的灵位走了过去。

    焚香、揖礼、祭拜,一套行云流水之后,洛久渊才转身看向已然目瞪口呆的顾氏兄弟。

    “陛下说了,今日老大人下葬,恐有人会趁机作乱,搅扰大人安息。所以他让我亲自带兵过来,一路护送老大人入土为安。”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其中的分量却足以堵住众人之口。不仅如此,就连赵廷芳、顾允之、顾谦之也倍觉意外,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他是奉陛下之命来的?”

    “陛下是什么意思?”

    听到赵显恭的名号,众人不敢再贸然指责,纷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洛久渊是个武将,耳力超乎常人,轻而易举便将这些嘈乱的嗡鸣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紧紧按着腰间佩剑,稳稳往前迈了一大步,如巨松一般屹立在众人面前。

    “诸位皆是顾老大人的朋友,怎么也不想让他的在天英灵无法安稳吧?既如此,便请各位大人随我一道,恭送老大人最后一程。”说罢,他又冷冷扫视一圈,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件事我希望各位大人不要弄错,我洛久渊只敬奉一位主君,那就是陛下。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主子。方才的话,我希望只有这一回,若有下次,不管是谁,就别怪我不顾同僚之谊了。”

    这话似起誓,更似威胁。众人一时摸不清头绪,又不敢违背圣意,只好暂时忍下心中怒气,痛哭流涕为顾棠起灵、下葬、拜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疑窦未除,赵廷芳却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赵显恭为了替自己的儿女立稳靠山,着实煞费苦心。他明白,一旦太子赵廷衍被杀,不论东海王如何势强,太子营中的那些忠心耿耿之辈绝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身为揭发太子罪名的关键人证,洛久渊必会成为寻仇的靶子。赵显恭一心要让他扶植自己的儿女,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才会趁着顾棠发丧之际将洛久渊派来,一则防止这些人借机闹事,二来也给洛久渊一个机会,让他接近这些东宫旧人,顺势化解矛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东宫旧人与东海王仇深似海,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洛久渊的一两句话并不能赢得众人的信服,但这好歹是个契机,算是开了个好头。至于以后,水滴石穿,只要他与东宫旧人能相安无事,即便井水不犯河水,也足以令赵显恭安心了。

    这些道理,赵廷芳在心里来来回回寻思了许多遍。想得越深,他越是佩服赵显恭的细腻城府。洛久渊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妹夫,与自己荣辱一体。顾棠是被陆承安气死的,也就是被东海王逼死的。让自己来吊唁、让洛久渊来护灵,一来安抚人心,二来与东海王划清了界限——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的冤孽都是东海王造下的,与赵廷芳、洛久渊皆无关。

    内情过于隐秘,若非洞察全局绝难看透。赵廷芳满怀心事,一眼瞥见顾谦之孤独的背影,不由越发感慨。顾谦之与洛久渊本是熟人,但因为太多顾忌,他便刻意回避了与这个人的任何交流,佯作陌路,令人唏嘘。而洛久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疏远,只默默站在远处望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赵廷芳在一旁观察许久,待人群渐渐散去,才悄悄踱步至洛久渊身边。见他近前,洛久渊不动声色缓和了脸色,朝他点点头。

    “听阿骁遣来的人说,公主得知顾棠死讯,心中很是不安。若殿下方便,可否请您待会儿再去戒院看看公主?我想,这个时候也只有您才能宽慰她了。”

    赵廷芳微微挑眉,视线来回在他脸上逡巡了好几圈,却没找出任何异样。

    “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洛久渊垂头笑了笑:“这是臣自己的请求。我知道公主始终还是放不下顾谦之,但她是无辜的,没必要连累她一道担惊受怕。殿下,去看看她吧,将顾谦之的情况告诉她,不要再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她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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