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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细节容不得他深思,只有一处令他百般纠结耿耿于怀。
“如此看来,我父兄和我一样,都对这一计划一无所知,对吗?”
早就料到他有此问,洛久渊面露难色,却还是点了点头:“太子有他的考量,所以……”
“所以他就不顾我父兄为了他没日没夜地奔波?不顾他们为他愁得恨不能一夜白头?!家父为此甚至丢了性命!虽然我承认这件事上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若当初你们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做戏、太子并无性命之忧,他又何至于忧患难纾,到最后竟活活被人气死?!”说到伤心处,顾谦之蹭地起身,哽咽于嗓间徘徊,逼得他几乎喘息不及。
“你去哪里?”见他要夺门而出,洛久渊立刻跳起来将他拽住,“太子殿下对你深感歉疚,可事关生死,他不得不瞒着你。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本不是他所愿。就像你说的,这是一出苦肉计,而且还是以太子自己为诱饵的苦肉计,一旦有失,这后果谁也担不起……”
顾谦之无心听他解释,猛一回首瞪着他:“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望着他充血的眼底,洛久渊微微有些心虚:“御医曾全礼也知道。”
顾谦之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细想片刻却又了然于心。他凄凄惨惨地笑了一声,煞白的脸上彻底失了血色。
“这就对了。当日我从天雄回来曾去东宫探望过太子。太子旧疾复发,全赖曾全礼悉心照料。那时我无意间和郡王聊起太子的病情,郡王说太子一直都好好的,不知为何病势突然反复,而且越来越重。现在想想,那时你刚入京,许多事需要和太子商议,你不便出入东宫,只能由曾全礼从中传信。是我太笨,那时竟没能看透。”
听他语气越发惨淡,洛久渊忧从中来,小心翼翼将他往回拽了几步:“不是你笨,是你从没有算计人的心思,所以才……”
“可笑我当时还心心念念想要替太子笼络你!真是蠢啊!”顾谦之长叹一声,反手抓住他,“那日我们在城外偶遇,难道也是你有意为之?”
洛久渊一愣,笃定地摇了摇头:“不是,那次只是碰巧。那时你劝了我许多,我将你的话告诉太子时,他很感动。不过,我没去陆元道的寿宴确是太子的意思。陆元道那个小人知道我被东海王看重,就想借机巴结我,没和东海王商议就给我发了请柬。我私下提醒东海王,劝他在人前绝不能和我太过亲密,以免引起陛下不满。亲王涉军乃是大忌,东海王对我的建议十分赞赏,不仅没责怪我,还狠狠训斥了陆元道一顿。虽然我因此而开罪了陆元道,却也令他与东海王之间生出嫌隙。太子知道他们也请了你,就让我假装在大相国寺与公主偶遇。太子熟悉戒院的规矩,我按照他的嘱咐很容易就见到了公主,并将你过府赴宴的事传给了她。公主那么在乎你,必不忍心见你羊入虎口,定会出面相救,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公主就和陆元道结了梁子,也就等于离间了东海王与齐王、沈贵妃的关系。你们的算盘打得真好,只可惜我跑得快,公主的人还没到,我就脱了身。”被人戏耍的屈辱令顾谦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伤心,“让你们的辛苦谋划落空,是我的错。”
“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会想不通,可是……”
洛久渊绞尽脑汁想要宽慰他,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顺。顾谦之不想和他再多费唇舌,趁他手上的劲松了些,低着头就往外闯。
“你做什么去?”
“找我阿兄和止止他们,带他们回家。”
顾谦之头也不回,两人扭拽着扯了几步,刚挪到门侧,就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堵了上来。
“别闹了!”
久违的熟悉声音传到耳畔,震得顾谦之手上没了动静。然而他只是顿了短短片刻,随后又犯了倔一般往外冲。
“我让你别闹了!”
赵廷衍黑着脸,冷不防给了他一掌,愣是把他推到了地上。
“……”洛久渊没料到赵廷衍会来,看着摔了个仰面的顾谦之,再看面色铁青的赵廷衍,直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先劝谁才好。
“你先出去吧,我亲自和他说。”
赵廷衍发了话,洛久渊自是不敢怠慢,可顾及顾谦之的情绪,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劝道:“殿下,谦之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您……”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比谁都了解他。你出去吧。”
洛久渊明白,尽管顾谦之无官无名,可在赵廷衍心里却是独一份的荣宠。赵廷衍能亲自来,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便是自己不能置喙的了。他走的时候将门扇重新掩了上,外面的光倏然暗了下去,赵廷衍便被彻底掩在了阴影里。
“起来吧。”赵廷衍俯身伸出手,可顾谦之只是咬着牙一动不动盯着他,仿佛瞧着一个陌生人。
赵廷衍默默叹了口气,不再理他,径直走到案边坐下。
“你真想和我算账,就该拿出些气势。躺在地上算什么?像个泼皮。”
顾谦之眉心微蹙,蹭地爬起来冲到他身边,一手指着他,可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雀奴,我很抱歉,可我没有办法。父皇太软弱了,根本就指不上,我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我自己……”
“赵五郎,你不要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的处境,我也明白你的无奈,可我想不通的是,我顾氏一门为你流血流汗,换来的竟是欺骗?!连甄太傅和曾全礼都知道的事,你偏偏瞒着他们?为了你,父亲不顾年老体弱,和阿兄他们一道守在宫门外,一守就是好几天!父亲和阿兄说过,他们愿意为了你和东海王玉石俱焚,为的就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若父亲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全副心血不过是个笑话,他会怎么想?!还有公主,她本就是无辜的,是被我牵连进来的,你却狠得下心连她都算计?你!……我真是蠢得可以,我为你不平,却从没想过你才是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人!”
他一口气说完,气血窜涌上来,几乎站立不稳。
赵廷衍到底是亏了心,刻意避开他的眼神,将视线落在了一边。
“若是你骂完了能舒服些,那你就骂吧。”赵廷衍缓缓说着,眼底泛起一丝若隐若现的哀伤,“但我并不后悔。雀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许多副面孔吗?一人多面,不过是被现实所迫,为了求生罢了。说实话,我也很害怕面对你,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有些话只能由我亲自告诉你。雀奴,你坐下,我会把你想不通的事一一和你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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