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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不说话，赵玉尘心中的恼和怨一并喷薄而出。她闷着头用尽全身力气重重搡了一掌，顾谦之没反应过来，脚下绊了一步，仰面摔了过去。情急之下，他伸出双手想要撑着身子，谁想一掌摁在了碎瓷片上，直将手心里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
“快拿开，酒水里有毒！”赵玉尘着了慌，一把将他拉到一旁，掏出帕巾仔细替他擦干酒液，“你怎么比姑娘还娇弱？一推就倒？！不行，得赶紧叫御医来瞧瞧。”
“不必了。”见她风风火火又要去唤御医，顾谦之顾不得其他直接将人拽住，“太子……不，是陛下，陛下要赐我死，早一点晚一点没区别。这一点点不碍事，要不了我的命。”
“什么叫早一点晚一点没区别？你就不能死！”看着他黯淡的神色，再听他说着这般绝望的话，赵玉尘悲从中来，再管不了什么规矩、什么分寸，一把抱住他嚎啕呜咽，“顾谦之，你没有良心！你以为我想管你吗？每次我好容易狠下心说服自己不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就会闹出惊天动地的事来，让我牵肠挂肚放不下心！我说我已经捅了够多的娄子了，你怎么比我还能惹祸？！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都还没允许，你不许死！你若死了，上天入地我都饶不了你！”
她哭得放肆，泪涌如泉。顾谦之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感受到自己颈间湿湿热热，不一会儿连衣领都湿得黏在了肌肤上。
若是放在平日，顾谦之很难忍心将赵玉尘推开。可眼下自己被逼着休妻，又被逼着赴死，心中的爱恨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开，携裹着纠成一团繁杂无比的乱麻，搅得他六神俱乱。
“公主，别说这样的话了，会让人误会，也会惹陛下不高兴。”顾谦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身前推开，不去看她的眼睛，只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心，垂头瞥向一旁。
看出他的别扭和疏远，赵玉尘心中的委屈更甚。可她却拼命将这涌动的心潮压了回去，泪眼婆娑地盯着眼前人，倔强地与他沉默对峙。
顾谦之被盯得手足无措，索性将身子又转过去些：“若你不是陛下的说客，那就请你回去吧。”
“回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你送死？”赵玉尘彻底被他的固执激怒，掰过他的肩头，逼着他看向自己，“顾谦之，你能不能清醒一些？我能理解你不愿抛弃陆小姐，说实话，若你此时贪生怕死抛下她，我才会瞧不起你。幸好我没看走眼，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你。我们还没走到绝路，还有办法可以一试，你不要就这么心灰意冷地轻言放弃行不行？如今的五哥已经变了，你不要再仗着自己的硬脾气和他犟，硬碰硬你讨不到便宜。向他服个软，说些好话，你们认识这么久，他不可能一点情分都不顾及。”
顾谦之略显惊讶地听她说完，末了却又苦笑摇头：“你的五哥没有变，他从来都是如此，只是我们错看了而已。公主，别再替我操心了，你走吧，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很感激你能理解我，可我回报不了你什么。”
“我没想过要你的回报，我只想让你活着！”赵玉尘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按着他的肩头又晃了几下，“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哥哥想想。听人说陛下曾经召见过他，两人却话不投机、不欢而散。自那之后，你哥哥就一直被软禁在顾府中。五哥本想让他做说客来说服你，可你哥哥宁死不肯。你若再这么自暴自弃，顾允之就岌岌可危了。你死了，五哥一肚子火没处发，最后还不得撒到你哥哥头上？”
她说到最后，语速渐慢，少了质问，却多了担忧。顾谦之望着她，沉痛不已：“这也是我最担心的。阿兄和我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性子耿直，一定会在陛下面前据理力争。我只怕我死以后他会钻牛角尖……”
说到此处，他默顿片刻，自嘲般扯起嘴角：“本说好不再连累你，可临了我还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待我死后，请你帮我劝劝阿兄……”
“我不劝！要劝你自己劝！”未等他说完，赵玉尘蹭地站起身，“别在我面前说什么生啊死啊，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在你走出殿前司的大门之前，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保护好顾允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在我失败之前放弃自己。”
话音方落，她又跺着脚唾了几口：“呸呸呸，我才不会失败！”
“你要做什么？你别再任性胡来，今非昔比，你的处境不比我好多少。”见她完全听不进自己的话，顾谦之忙跟着站起身，“若你不愿帮我劝说我阿兄，那就算了吧。你赶紧走，别再掺和进来。”
“我不走，我……”
“你怎么不懂？！”顾谦之第一次在她面前发了火，“我说不想连累你，那是给你留面子！你一个姑娘家，整日为一个大男人抛头露面算什么？！你真以为你这么做是在帮我？是为我好？若你真心为我好，就请离我远一些。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夹缝中进退失据？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扛，不劳你费心。”
赵玉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好心竟然只换回来一顿咆哮怒骂。她错愕不堪，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几圈，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几句话，耗尽了顾谦之的全部力气。他咬着牙，额上的青筋暴起，神色狰狞仿佛猛兽。这些话绝非他的本意、也绝非他所愿。可他明白，若再优柔难决，赵玉尘定然不会轻言放弃。只要她趟进这浑水，之后便由不得她。
她是聪明的，却又糊涂得不行。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要逼她走、逼她放手，唯有让她对自己彻底失望。
顾谦之这么想着，心里便再无柔软的余地。
“你知不知道，你的垂青曾差点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当初我被东海王陷害去天雄随军，那些半路杀出来要取我性命的人，就是你母亲派来的杀手。你口口声声为我好，要保护我，可你知道吗？想要取我性命的，一直是你最亲的亲人。”
赵玉尘哪里知道这些，简直如五雷轰顶。
“我……我……你不是说那些人是、是……”
“那是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担心。”顾谦之望着她，眼中的温度渐渐低了下去，“公主，只要你远离我，我就没有危险。走吧，就当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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