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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归心园内一片寂静，文森特掏出怀表，离十一点还有十分钟。
他从屋内离开，悄悄掩上门，当进入蔚水阁的时候，赵离已经在那里等候。
见他一到，赵离立马拉住他的领口，一脸愠色道：“你来做什么！”
“如你所见，参加这次行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从你踏进这个园子起我就知道！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来？在灵药坊后山无人的偏殿住着不好吗？”赵离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原地打转，“你为什么老是喜欢没事找事，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没事找事？”文森特莫名露出一声浅笑，“卡洛斯，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以前你每次去皇宫找公主殿下，等你离开后，她都会被皇后训斥，包括我……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的身份有多特殊，有多少人将你视为眼中钉，尽管你根本不对他们构成威胁，但你也不能一次次，一次次地晃在他们眼前，提醒他们，你是那个特殊的人。你就不能学学你的其他几位堂兄弟姐妹，他们永远隐没在人群中，甚至不会称呼陛下为父亲。”
赵离一再压低嗓音，却仍然控制不住声音里的激动，话语随之颤抖。
这和我来这里，有什么逻辑上的关系吗？文森特很想问一句，但是忍住了，只解释道：“卡洛斯，我只是想用尽一切办法回去而已。”
“回去？公主殿下没能回去，我也没能回去，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回去？”赵离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黑沉沉的天空，轻声道：“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没用的……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回灵药坊，不要再管这里的事，我会保护你，就像当初保护公主殿下那样，保护你安稳走完这一世。”
文森特看着赵离，忍不住笑出声，“你在担心我？”
“谁会担心你这家伙，你也快三十了，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
“是啊，我早就是成年人了，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会被你追着逃的人了。”
文森特顿了顿，“而且，如果你真的认为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这三十五年，你没有在这里娶妻生子，过平凡的生活，你爬上现在的位置，究竟在追求些什么？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弟弟，又在盼望些什么？他们甚至不愿意为你买墓地，他们坚信你会在某天突然回家。”
赵离的身体忽然怔住，良久之后，才问道：“他们，还好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嘶哑与克制。
“两个月前，我是指我来之前的两个月前，我见过他们，身体很硬朗，你的弟弟，在准备婚礼，他找了个在政府里面做文职的姑娘。”
“亚历克斯……是啊，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新娘一定很美，他们会有一个孩子，他会叫我伯父。”
赵离的嘴角浮出一抹笑容，这一刻，整个人显得平和而温暖，向着天空，眼神失焦，似乎沉浸在了回忆和想象之中。
过了很久，他才低下头，关上窗户，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交到他手中。
“万一受伤或出什么意外，喝这个药，别指望会有好心人把你送回来。”
说完，他迈出蔚水阁，“总之，万事小心。”
赵离走后，文森特又在蔚水阁中呆了片刻，等他走远，才从里面出来。
然而，就在他前脚刚跨出门口的时候，一旁的黑暗中，一道声音传来，“沈师弟。”
文森特下意识回头，猛地，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作为沈文的他已经不在了。他全身肌肉一紧，硬生生将动作停下，呼出一口气，推了推眼镜，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外走。
“沈师弟，不用装了，刚才你的动作已经出卖你了。”
一道穿着青衣的熟悉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即使在没有烛火的夜色中，文森特也能看清这张脸，周迁。
“果然是你。”
之前还有一丝紧张的文森特，在看到周迁后反而放松下来，“是我，你怎么认出我的？”
“之前在酒肆，从你上三楼开始，我就觉得你身上有种让我很熟悉的感觉。”周迁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低头，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手指，“你的整个身形轮廓，话音中带有的一点点别扭和不自然，还有走路的姿势，都让我觉得，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后来，你身份被识破，在和他们的对峙中，在他们称呼你为妖人时，我突然想到那日山门被破之事，先是护山大阵被人轻易击破，接着就是收了个散修弟子，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太过巧合，就意味着不是巧合，虽然之前我也怀疑过，但师父他断然否认，所以我也就不多想了。再后来，就是练气测试和铁凛山，三长老和七长老说，他们赶到时你已经被妖兽杀了，可是现场并没有你的尸体。之前那些同门，死得那么惨，都还存有尸体，为什么会没有你的？以及，后来我去你出事的地方看过，那里明显有一场爆炸，虽然规模不大，但我还是想到了摧毁护山大阵的那次。”
“今天再看到你，虽然肤色与发色完全不同，但这些都可以伪装，然而一个说话的方式，走路的姿态，还有一些小动作，伪装不了。尤其是，你经常会习惯性地用中指从下往上推一下鼻梁这个动作，我今天才明白，原来是这样。”
听完他的推理，文森特哑然失笑，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在观察细致的人眼中，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无遗。
他微微颔首，以表赞许，既然已经被识破，也就不用再装。
“周师兄，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
文森特的一双眸子在镜片后闪着寒光，此时他并不介意使点小手段，抹除对方关于自己的记忆。
“赵宫主，和你是旧识？”周迁依然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嗯，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算是老乡。”文森特坦然承认，他相信对方大概率已经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果然是这样。”周迁换了只手继续摩挲手指，“他见到你的第一眼，眼神就不对，然后迅速回头，明显是在回避。后来他又特地到你面前，放了只酒杯，如果只是唤回门内弟子，这些动作太多余了，所以他一定是在传递信息，因此回来之后，我就一直留意你的动向，果然……”
“之前一直看你不太说话，没想到你还挺适合做侦……捕快的。”
文森特神色愉悦，与聪明人说话，总是令人心情舒畅。
“我只是喜欢观察。”
“你说了那么多，仅仅只是为了告诉我，你的观察结果？”
周迁点点头，随后又立即摇头，放下手道：“我想加入你们。”
“又来一个？”如果再多一本本子，文森特不介意也甩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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