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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会儿跑到卖糖画的街贩面前,好奇地看他舀出一勺糖稀,涂于白板上,两三下就画出一幅画来,然后在一旁啧啧称奇,不断拍手。文森特摸出十文钱,替他买下来。
他伸出又尖又长的舌头,小心翼翼舔上去,“呜哇,好甜!”
西奥多的眼睛闪着光芒,一口一口认真地舔着手中的糖画。
走了没几步,他又凑到一群蹲在地上的孩童面前,看他们拿着几颗石子,互相抛砸,被文森特拎着后领带走。
西奥多走得很慢,隔几步路就会停下来,东看看西玩玩,一家店一家店窜过来,迫使文森特和周迁不得不经常停下,很长时间才走了一小段路,在等待的过程中,周迁主动跑进一家金银器铺子,问了去百胜赌坊的路。
“这里是北面,百胜赌坊在南面,要过了河,走到陈家酒店右拐,再过四条街才能到。”周迁指着对岸稍远处,一家挂着红色幡旗的店,“那就是陈家酒店。”
文森特掏出怀表,看时间已过下午二点,直接一把抱起西奥多,与周迁快步走到桥头。
还未上桥,就见桥上行人车马一阵骚动,如同舞台的帷幕一般,向两边分散。
文森特与周迁也跟着退到一边,只见一辆二乘的马车从桥对面驶来。
行于前头的是两匹棕红色骏马,马身肌肉贲实、皮毛油光发亮,精细雕花的镂空鞍辔做成羽翼的样子,其上金光闪烁,垂下五彩丝缕,后方车身高大轩敞,四面雕花鎏金,车顶做成攒尖顶的样子,四角各垂下四只铜铃,和马蹄声一起发出有节奏的清脆铃音。
马车驶过二人身边,周迁不由感叹其奢华,正欲离开,却见马车在自己身后缓缓停下。
明黄色的帘子被掀开,一个额头开阔、下巴略尖的脑袋从车窗中探出来,往后一瞧,又把帘子放了一回去。
不多时,车上下来一名仆童,在车后放下一只金丝楠小凳,一个穿着祁山派白衣的年轻人从上面下来,正是前不久还一起在冰原奋战的李承源。
他热情地走上前,伸手一揖,满面笑容道:“沈老弟,周老弟,你们怎么在京城?”
这不应该是我想问你的么……文森特心里腹诽,面上不动声色道:“去一个地方找人。”
“我顺路。”周迁一点也不见外地回答。
“那不巧了,你们去哪里?我正好可以带你们一程。”
二人没有推辞,直接跟着李承源上了马车,车夫调转马匹,又重新上桥。
“百胜赌坊?”李承源斜倚在软绸座椅上,神情略有些惊讶,“你们去那儿干嘛?那里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销窟。”
“找个朋友,打听点事情。”文森特没打算把万俟洵供出来,只是花点钱买情报这种小事,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李承源微不可见地点头,“那里进出人多,上至朝中官员,下到三教九流,都去过那里,想要打听消息,确实是个好地方。你想打听些什么,找谁打听,我也没什么兴趣,但是……”
他微微调整了姿势,在身上塞了个软枕,让自己靠得更加舒服一点,“之前让你找我,就是想带你来京城玩,如今既然这么巧遇上了,等你问完事情,我带你去见我大侄子可好?”
“好。”文森特欣然答应。
马车穿过街市,很快来到南面的街市。
此地勾栏瓦肆众多,街头到处都是卖艺杂耍、说书演剧的班子,马车穿过街市,停在一幢三层高的楼前。
文森特戴上兜帽,遮掩住自己的面容与一头金发,把西奥多留在车里,独自走下马车。
在他面前的房屋通体红色,看着极为喜庆,门口四根粗壮的木梁一字排开,显得整座楼极为气派。
赌坊内人声鼎沸,吆喝声、起哄声、叫嚣声,即使还未进入,也听得一清二楚。
楼前一座高逾九丈的彩楼,上面缀着一排排外圆内方的铜钱灯。彩楼下方,四只巨大灯笼,每个上面写着一个字,组成“百胜赌坊”四字。
在彩楼下面,坐着一排乞丐,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只碗,据李承源说,这里的乞丐,基本都是输光了钱的赌徒,因此大多肢体不健全,他们守在这里,只要有人给一文钱,便又重新进去,周而复始。
文森特一眼扫去,果真如此,有断腿的,有缺手的,还有被挖了一只眼睛的,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漠然麻木的表情。
在这群人边上,有一个人衣裳还算干净,看上去手脚健全,微闭双目,脸上露出憧憬着什么的笑容。
文森特心下一动,即使在这种地方,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或许不是同流合污之辈,更多是命运不济。
于是他摸出两枚铜钱,丢向那人碗里。
那人原本昏昏欲睡,忽而听得叮铛一声,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坐起,从衣襟中抽出右手,用仅剩的三根手指,拈起破碗中的两枚铜钱,嘿嘿笑了起来。
在文森特进入赌坊之前,那人已经从地上弹起,高举着两枚铜钱,直冲赌坊门口。
文森特身形一愣,随即苦笑摇头。
在他走过彩楼的时候,看到前面在吵嚷,那名乞丐依旧高举着铜钱,大声道:“我有钱!我这把一定能赢回来!”
两位至少二百斤的高壮护卫,口中骂着脏话,连推带撵地将他赶出去。
“两文钱?两文钱你玩个球!”其中一人伸出脚,往他屁股上用力一踹。
那乞丐被那一脚踹得站不住,摔倒在地面,两枚铜钱也顺势掉落,在地面上滚出一段距离后,骨碌碌转了几圈,还未停下,旁边就蜂拥而上一群乞丐,被其中手快的二人捡了走。
“我的钱!那是我的钱!”那乞丐扑倒在地,只有三个手指的手向前拼命伸长,懊恼地就地哭出声来。
文森特径自走过他的身边,这次,他没有再拿出一枚铜板。
人心的堕落远胜妖魔,他在心里暗叹一句,在两名护卫的恭敬的姿态中,进入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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