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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自天边而来，溜过藤架间的缝隙，引得绿叶??作响，隔年的荚果在晨光熹微里接连崩裂，绿豆大小的种子噼啪掉落。
铿！
土地颜色的一抹一掠而过。
敛去锐意显得愈发平淡无奇的‘木牛’发出一声轻吟。
半空中的种子倏然被斩成两瓣。
‘木牛’悄无声息归鞘。
滴答几声轻响，种子掉落在昨夜积累的落叶间，悄然不见。
叶无剑将‘木牛’背回身后，迈步上前，“一夜未归，去哪儿了？”
在外奔走了一夜的少年站在原地掂了掂脚，往东方鱼肚白看了两眼，有点腼腆笑笑，“师姐呢？”
“在你房间。”叶无剑上下打量了眼叶微尘，淡淡道，“你该跟她说一声的。”
叶微尘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苦着脸道，“师兄说什么胡话呢？”
叶无剑眉头耸动了下，显然也清楚田晓霞的脾气，顿了顿又道，“抽时间找师兄一趟，他有事同你讲。”
“好。”叶微尘乖巧点头，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无辜，“那我先去了？”
叶无剑点了下头，身形在藤架上微一借力，瞬息翻身上了房顶。
叶微尘耸耸肩，沿着既定方向继续迈步，没一会儿至自己房前，隐约见房内还燃着烛火，昏暗晨光中并不分明。
他深深吸了口气，呼吸尽量放松，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见到桌前坐着个白衣年轻女子，正手抵着额头打瞌睡，黄豆大小的烛火上下跳动，光影氤氲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秀气恬静。
他不禁微笑，似乎久未归家的旅人到了家喝了杯热茶，心中格外安定充实。
七年，是他人生的一半。
等闲府中的诸人于他，就像是寒冬云端最初绽出的那缕阳光，弥足珍贵。
他笑容渐渐收敛，面色逐渐凝重，心中如同有巨石在一点点压下。
所以，他才格外不希望他们也被卷进来。
他闭上眼，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些经历，真的成了梦魇，哪怕只是想想，都心中颤栗。
所以，他到底是放不下的！
是呀！一夕之间的天翻地覆，磨掉了太多人的天真，亲近的，热爱的，信仰的，深以为然的，尽数成了飞烟，遥远的，冰冷的，血腥的，不可触及的。
他如何能放得下？
谁又能轻易放下！
噗通！
喵~
阿庆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结果跑得太急，一脑袋撞在门槛上，晕晕乎乎转了半圈，一下子抱住叶微尘的脚，委屈叫了一声。
叶微尘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眼那个怂萌怂萌的小家伙，又抬头看被惊醒的女子，脸色怪异，“师姐！”
“回来了！”田晓霞显然不在意叶微尘的尴尬，连忙起身拉了他进屋，“快进来，清晨露重！”
她在身边暖灶上倒了杯热茶，递到叶微尘手里，又将身上披的大氅给叶微尘披了，责备道，“你便是瞒着我出去，要在外面跑一宿也该知穿厚些，真着了凉，岂不是更耽误事？”
叶微尘知道自己不占理，就低着脑袋，尽量缩小成一团，一点点喝着茶不说话。
田晓霞从来都见不得自家小师弟这么可怜兮兮的，本来还想再絮叨两句，这会儿却是说不出口了，语气缓了缓，弯腰温声道，“冷不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还好。”叶微尘低着脑袋瓮声瓮气回答。
田晓霞自然不信，伸手摸了叶微尘额头，又给他探脉检查了一番，见他果然还好，才略微放心了些，“以后注意些，不能再这般随意了，知道吗？”
叶微尘自然连连点头。
田晓霞见他态度尚好，脸色缓和了许多，摸了摸他鬓角问，“累不累，饿不饿，想吃什么，还是先睡一会儿？”
叶微尘见田晓霞不生气了，立即也眉开眼笑起来，“我在马车上已经睡过一觉了，还不是很累，饿倒是真的，想吃师姐做的蟹黄包了。”
“行，小馋猫！”田晓霞戳了他额头一下，起身道，“你等着，要是累先上床睡一会儿，做好了喊你。”
“好。”叶微尘点头，又道，“对了，师姐，欧阳前辈那里……”
“已经去了。”田晓霞微笑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叶微尘眨眨眼。
“没什么。”田晓霞轻飘飘摆摆手，“只是让你抽空了去趟百灵谷，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叶微尘愣了愣，猛地起身便要出门。
田晓霞像是知道叶微尘的想法，笑眯眯补充，“别忙活了，前辈昨夜便收拾行李离开了，现在应该已经医完了，你再找也是去百灵谷找。”
她掩唇轻笑，眼神中满是得意戏谑，就差没再补上一句，这还是师姐建议的哦。
叶微尘眼角抽了抽，苦笑不已。
百灵谷是欧阳子的隐居之地，他若进去了，依老人的脾气，没个一年半载，想出来，简直痴人说梦。
……
天方破晓，天色仍是昏暗，落羽山庄四周红彤彤的灯笼一排接着一排，大小角落间灯火通明。
几人各提了盏灯笼，在宽阔主路上并列而行，自四面八方巡视的佩剑青衫纷纷驻足行礼，神态却皆不见拘谨。
作为山庄东道主的夏逐流挥手示意自去，众山庄弟子才继续向四面八方有序离去。
夏逐流收回视线，继续引着身边的贵客前行，言语热络，颇有拉拢结交之意，“今日有劳前辈妙手，内人方能转危为安，夏某人实在不知如何答谢，若日后前辈有用得上晚辈的，必不推辞。”
不请自来还一直耷拉着一张似乎别人欠了他八吊铜钱又抵死赖账的老脸的灰衣老人只自鼻腔里发出哼的一个音节，对这位东道主的殷勤不以为意，漫不经心打量着山庄内的布置，对身边年纪差不多脸色淡漠的老人道，“这里无趣得很。走！去你药园子里看看。”
夏逐流也不尴尬，态度反而愈发恭谦，客气道，“夏某人于药草之理只知晓皮毛，恐坏了前辈兴致……”
“既是门外汉，便莫要跟着了。”坏脾气与医术一般在江湖上出名的老人毫不客气打断，翻着白眼道，“人呀，有自知之明是好，可还要看时务，既然知道会坏兴致，你说出来老夫就有兴致了，真不知道落羽山庄怎么长这么大的！”
夏逐流低眉垂眼，面露惭愧之色，“前辈提醒得是，那便劳烦曹老费心了。”
曹习闻淡淡点了下头，抬手只随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先一步往自己院落里去了。
欧阳子对此反而不以为忤，双手背在身后，就那么晃晃悠悠跟了过去。
夏逐流抬眸目送，等两人尽皆拐个弯儿没了身影，才收回视线，转头见身后的年轻人似乎有些意难平，唤了声，“津儿！”
夏温津猛地回过神，仓促低头，“父亲，何事？”
“你可有事？”夏逐流淡然看着他的眸子，“但说无妨！”
夏温津眼眸闪烁了几下，却是摇头，“无事。”
夏逐流也不多问，淡淡道，“明日你便动身去大同府，不要拖延。”
夏温津微微一愣。
夏逐流嘱咐，“之前之事只当从未发生，我们落羽山庄气量还没有那么小。”
夏温津点头，“孩儿明白。”
夏逐流沉吟了下，继续道，“若碰上陶先生或者那个少年人，便告诉他，落羽山庄承听雨阁这份人情。”
夏温津眉头耸动了下，略有犹豫，还是点头。
夏逐流微笑，上前抬手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不必较真，重在参与！”
说完，他转身往回离去。
夏温津眉头微皱，几个呼吸轻声嘀咕道，“到底要做什么？”
他嘀咕完，忽然想到自家师兄，愈发纳闷，不禁郁闷摇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
两个同辈的老人经过一排排巡逻弟子，一路无话，很快过了走廊，还未看清门，迎面一个酒坛子就飞了过来。
曹习闻面无表情，侧身直接避开。
欧阳子在曹习闻身后，一把接住酒坛，在手里掂了掂，挑了挑眉。
“呦，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欧阳神医了，”尚明真自门内跳出来，见到来人眨了眨眼，笑呵呵上前去拿酒坛子，“久违久违。”
欧阳子抬臂一抛一捞，将酒坛直接送到另一只手上，闲闲瞟了他一眼，凉凉道，“活该你招惹那小子，怎么着，活腻歪了？”
尚明真微微一愣，拍掌大笑道，“不愧是神医，这都看得出来。”
欧阳子立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老夫给的药，找他看没用！”
曹习闻皱了皱眉。
尚明真是个不拘小节的，赶紧搓手略带谄媚道，“那就劳烦……”
欧阳子却不吃他这一套，毫不客气打断，“老夫没这闲工夫，你自个儿找那小子去。”
这话都不让人说完，尚明真挠挠头，就有点尴尬了。
这时，曹习闻忽然淡淡道，“有话直说吧。”
这句话就像是哪个开关，欧阳子立时收了阴阳怪气，吹胡子瞪眼道，“多了哪味药？”
尚明真愣了愣，嘴角忽然露出一点笑，微感兴致。
曹习闻依旧冷静，“他让问的？”
一提这个，欧阳子就火大，有点恼道，“甭给老夫扯东扯西，说了，老夫承你份人情，要么老夫也有法子。”
曹习闻依旧不急不缓，过了一会儿，牵扯了下嘴角，语气淡淡，“老夫只是稍作提醒。同为行医者，欧阳神医莫不是忘了，行医旨在医人，哪有害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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