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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怀一见车厢四壁铺的绒布,座位上放的手炉靠枕,便知这都是为苏衡准备的。他笑看着苏衡,感慨:“赵公子真是好福气,得遇将军这样一位体贴下属的主子。只看这车里的布置,就知道将军是如何看重您了。”
温怀说话的时候时刻注意着这位赵公子的脸色,就见他在听见“体贴下属”和“看重您”的时候微微抽动的眉心和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反感。
温怀:呦,有戏。
苏衡很快敛了表情,又是一张冷淡的脸。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不咸不淡道:“温大人若是想要这福气,可以辞官进将军府。以温大人之能,想必更能得将军看重。”
“啊呵呵,呵呵,”温怀被怼,干笑了两声道:“大将军手下人才济济,在下愚钝,实在算不了什么。”
苏衡没再给回应,也没有和温城主主动找话的意思,捧起起一旁的手炉微微阖上眼。
这么好的机会温怀可不想放弃,很快找到了别的话头。
“在下之前听闻吴国和陈国过年的风俗有些不同。这天下几百年前本是一家,虽各地风土人情不同,但像过年这样重大的节日,习俗却是大差不差的。而今时移世易,南北两国过年的风俗习惯竟都不一样了。”温怀感叹,接着问苏衡:“温某孤陋寡闻,有些好奇,想向赵公子请教。您自陈国来,又在吴国住了一段时日,定然明白这二者之间的不同在哪里,可否告知一二?”
温怀自觉这话谦虚已极,诚意满满,再冷淡再不喜言谈的人也要给个面子。
只见赵公子重新睁开眼,开口时声音平和温润,方才夹带的阴阳怪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温大人抬举了。我虽来吴国有一段时日,但整日在将军府养病,住处清净,也不曾见过外面节日的氛围,因此对吴国过年的习俗并不全知。”
“哎,那真是可惜了。赵公子,你知道,咱们吴国佛寺众多,其中最宏伟壮观的一座是在京都郊外。每年过年前的一个月,那里就日日香火不断,多得是达官显贵去上香许愿,沿途还开了许多铺子,各种民间美食奇巧都有,车马往来,人声鼎沸,热闹的很。温某有幸去过一次,身置其中就感觉生逢盛世,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赵公子就住在京都,离得那么近,没能去一次,真是可惜啊可惜。”
温怀摇着头,十分不甘心,好像没能去成的是他自己,“也罢,京郊可能有些远了。那年前京城里面也有几次社火,长龙一样的杂耍人队伍,玩着新奇的花样穿过好几条大街,站在自家大门口就能看见。赵公子可观赏过?”
“不曾。”温怀如愿看到赵公子的脸色冷了些,惜字如金地蹦出两个字。
这样看来,那黑衣人说的赵晏被囚禁于将军府,不得外出也是真的了。
“倒是年前有一日天气晴好,我出门散步,看见街上已有卖灯笼的了。”好像觉得总是说自己不曾这样不曾那样实在显得有些孤陋寡闻,赵公子难得主动说了一句,“这与陈国正月十五前几天才会出现灯笼不同。”
“哦?这倒是在下不曾听过的。”温城主十分懂得看人脸色,当即给了赵公子一个面子。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对赵公子神神秘秘地说:“说起灯笼,在吴国可是有个有趣的传闻呢。”
苏衡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温怀稍稍倾身,靠近对面的人,压低声音,“先皇在时,抬了一个男人进宫,专宠不断,还顶着太后的压力执意封他为妃,惹得前朝后后宫非议不断。后来,太后寻了个不是,将那男妃打入冷宫,下令终身监禁,与先皇老死不复相见。若先皇私下去冷宫相寻,就即刻将那人赐死。”
“先皇思念心上人却不得见,整日郁郁寡欢。等到了快过年的时候,看见有宫人往冷宫送红灯笼,便心生一计,将自己对男妃的思念刻在一张铁皮上,藏在灯笼里的红蜡烛里,让人送去冷宫。红烛烧尽,铁片便露出来,这样那位男妃就能收到对方的情意。”
“能让帝王想到这法子传情,做到这个程度,想来那位男妃必定是姿容绝世。只可惜二人情意深重,最终却还是被太后发觉,赐死了男妃。”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温怀看着眼前人隐隐不安的神情总结道:“虽然悲情,但也是一段爱情佳话。而在这一段故事中扮演者重要角色的红灯笼,从此也成了一个象征,寓意向心上人表达倾慕或思念,尤指断袖分桃之事。”
“骨碌碌。”
苏衡手里的手炉没有拿稳,滚到了车厢底板。
这一刻,他明白了,他全明白了!关于那些秦赵有隙的传言,什么被囚禁、不得见外人、什么逃出去一次又被抓回来!
都是那一对灯笼惹的祸!
这流言绝对是三皇子散布的,当日外出只碰见了他一个人,苏衡记得三皇子在他身后瞥了一眼,应该就是看的灯笼。
万万没想到灯笼还有这层意思。
当时灯笼是他自己看上的,而且秦恪递灯笼过来时,他分明看得出,那双眼黑白分明,清凌凌的,不含半点缠绵情意。
他当时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开心,得到喜欢的东西而已。
都怪三皇子太会脑补、太大嘴巴!
“赵公子?”
温怀的声音将苏衡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您的手炉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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