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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乃是乐司的主官,七品官身,一正三副,分别管着乐司下属的乐坊和教坊。
下令不许出战的是乐坊乐正瞿大人,他的理由很合理,胜之不武,何必理她们,派人去找来巡街的差役,驱赶了她们就好。
所以官衙大门一直不开。
蒋玉函等了一会儿,见还不开门,心里也明白了对方所想。赢了不长脸,输了更丢人的事,衙门口肯定要回避掉。
那不行,你们不出来,我怎么能惊动皇城里的皇帝。
回头吩咐:“把那些水缸搬过来。”
又去问青莲:“南派的宫廷乐是哪些?”
青莲到底是年龄大些,一直担着心呢,不似那群小姑娘们一个个的唯恐天下不乱,悄悄的劝蒋玉函另想办法吧。
“是清平乐和望江南两个词牌。少主,适可而止可好,真要惹恼了官家,一队差役过来,咱们都得去蹲几天牢房。何必呢。”
蒋玉函一皱眉:“才二十来岁的人,怎么活得跟老太太似的。”
青莲险些骂出了口,瞪了一眼蒋玉函转过身不再理她。
蒋玉函也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才来的红楼,这身子是十六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略显老成了,雄韬伟略谈不上有,弄点花活的本事多的是。
从始至终他就没说过挑战的话,更没有收过听曲的钱。差役来了又能怎么着?难不成大街上还不能唱个曲了,此时没占道扰民这个罪名,打官司也不怕,闹得越大是越好。
一排排的坛子搬下了车,几个活泼些的女孩子已经去借了水回来,依次给坛子里注水,一位老乐师帮着定调,蒋玉函招呼众女过来围在一起,低低声音说了几句:“清平乐都会吧,你们谁唱?”
清漪示意自己来:“奴家来吧。”
“好!剩下的人要和声。你们都记着昨夜我给你们分的声部了没,就按着那个来。”
清平乐这个曲牌,名章佳句甚多,其中尤以李煜、晏殊、晏几道三人的词最广为流传。
如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又如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等等,曲风温婉词句鲜丽,最是受南派文士的喜欢。
清漪当先选了一段李煜的词,琵琶过场笛箫和,蒋玉函敲动着水坛,听清漪唱起来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人群中的小官微笑着听清漪的唱腔,一双眼睛却不住的瞟着整个清河班的布阵。
当扬琴与二胡同奏,尤其是水坛咚咚作响后,众女的和声唱响,托住了清漪略显孤单的声音,天地间一下有了共鸣。
嘶~~~
小官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是天地人共合之声呐,自己苦恼了许久的疑问,就这么在街头捅破了自己心头的谜障,来者到底是何许人也?乐坊已经输了!
不独他这么想,衙门内都听得见,一群乐师哪个不是行家,单个择出来,一个能打清河班一群。可恰恰就是看着不怎么样的一群清河班歌姬,偏偏有了阵合之术,虽说还有瑕疵,但这条路竟然让她们走通了。
假以时日,等她们的技艺日臻圆满后,可说打遍江南无敌手,宫廷乐坊都要低下头来认输。
这怎么能忍?
瞿司正再也拦不住了他们,支呀一声大门打开,一队绯衣官袍鱼贯而出,横跨了大街渐渐的行来。
蒋玉函心头大喜,终于逼你们出来了,来来来,让我教教你们什么才是“交响乐”。
小官噗嗤一笑,他那一身绿色的官袍可比乐司的人高几级,见他们来了,非但没有迎上去,反而扭身就走。
嘴里还嘟嘟囔囔:“有热闹大家凑,我太常寺也该露露面,礼乐不分家么,叫上礼部的朋友一起来。”
清河班不管来人是谁,唱尽了音符,才齐齐起身给他们见礼。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一阵的骚动,十几辆马车停在了外面,车帘挑处,下来三十几位锦衣冠带的公子书生,纷纷说笑着挤开了人群进来。
相熟的姑娘刚想要打招呼,被蒋玉函全用眼神逼住了,一个个只好打起精神扮冷酷,要一装到底。
后进来的这些公子书生们喊了几位的名字见不为所动,这才去看她们对面的人。
原来是乐司的乐官们。
纷纷大笑起来,有相熟的还戏谑他等:“赢了清河班没?敢上门找你们的麻烦,关她们进大牢去!”
与他们相熟那人立即愁眉苦脸起来,低声告诉同伴:“麻烦了,是那些官宦家的子弟,看来是对面请来给撑腰的。”
“怕什么,他们爹与咱们一样是官,官不护着官,还做官做什么。”
“诶?也对!”
议论间,双方人马碰了面,蒋玉函拦住青莲的脚步,自己越众而出,挡在清河班诸女的身前,与对面的乐官们躬身行礼,朗声说道:“前兰台寺大夫、淮扬盐道林老爷门下蒋玉函,见过各位大人。”
乐官们一愣,哟呵,还是一个有来历的!纷纷结耳:“谁呀?”
“不知道呢,哪个林老爷?”
“不会是...林海林探花吧。”
“林如海?嘶~~~怎么是他家的人?”
“不是说死绝了吗?”
“门下,是他家的清客!”
蒋玉函含笑而立,任由众人对他品头论足。
不得不如此高调行事,拉上林家的虎皮披一披,好说后面的话。
瞿司正在人群后咳嗽了两声,等着给他让开了一条路后,他才迈着四方步踱到蒋玉函的身前,双手一背,漠然问话:“既是林大人家的清客,更应该知书达理才是。怎地今日无故上门滋事,你可知这里是官衙的所在,不是秦淮河上的各个花船家。由不得你恣意。”
那些公子哄然大笑:“老倌儿,你对各船家熟悉的很呐,说来听听,让我等后辈也去惠顾一二然否。”
“看他的补子是个七品,莫非是乐司的司正?朝廷命官流连楚馆,这算个什么罪过?”
“告诉他老妻去,准比朝廷罚的狠。”
围观的闲人们都笑了起来,这群纨绔最是能惹事还不怕事的家伙们,朝廷衙门能让他们敬畏的没几个,其中绝对没有乐司的存在。
瞿司正一板脸,训斥他们道:“胡闹!小心我找来你们的父辈教训你们!”
“这位大人!”蒋玉函一抱拳拦住了话头,不能任由他们扯闲篇,自己要拿捏住话语。
“这位大人!我等升斗小民,本不敢冒犯官家衙门。想林家两朝列侯诗礼传家,其中乐之一道深有研究。小子不过是学个皮毛,恐学的错了贻笑大方,特此登门请教一二。大人所言的上门滋事,万万不敢领。若大人觉得吾等的曲子卑污视听的话,那我等这就告退。”
众公子又看见了高挑着布幡,更是哄道:“原来是文比来着。喂,乐司的大人们,这是雅事,人家已经露了一手了,各位觉得能入眼乎?”
“文比在哪里?”
“看那儿!”
众人都看了过去,恍然大悟,原来清河班是要给自己正名来的。赢了乐司,那就给人家一个乐坊的名号,以后清河班不用再卖笑了,登堂入室有人家一号。
瞿司正哼了一声,他不想出来搭理蒋玉函,就是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一个乐坊的名号价值几许,你们知不知道啊一群混蛋!都要像她们这般上门比试拿名号的话,我还卖给谁去!
“比一比!”
围观的男人们喊了起来,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看着两边的性别和容颜,都站在了清河班这群姑娘的一边。
蒋玉函故作悲天悯人状说道:“生活不易,她们难得有个做人的机会。求各位大人不吝赐教,我等全力以赴,若侥幸胜个一招半式的,也是各位大人的慈悲。”
“不比!”瞿司正扭身就走,根本不再废话,这例子不能开,后患无穷。
“比了!”人群外一个声音高喊,“尔等输了要如何?”
蒋玉函高声回道:“罚金罚银,我蒋玉函一人领罪!若胜了呢?”
“哈哈哈!你胜了给你一家乐坊字号开宗立户,要是输了的话,不要你的金银,去军前与戍边兵卒吹号角如何?”
“少主不可!”清河班诸女大惊失色,输了就要发配蒋玉函去军中效力,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蒋玉函心里问补天石:“你可确认了没有鞑子是吧,我欲借纳兰词一用,你可千万别给我搞错了。”
“且宽心,他们还在白山黑水间打猎呢,你尽管放手一搏就是。”
“好!”蒋玉函把心一横,朗声回道:“我应下了!输了我去军中吹号角连营;赢了请开皇城让我等在太庙前演一曲君王乐如何?”
我要进去,我一定要进去弄点动静。崇正帝啊,你可别藏了,听见我的动静出来相见吧!
蒋玉函心里暗暗想着,去跟迎面走来的人击掌三声为誓。
皇城墙上,雪雁捧着一个千里镜看的仔细,激动的对身旁的戴权说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家清泉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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