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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刚推开门，更使他大惑不解——
除了这个月爷爷“分摊”在叔叔家吃饭以外，全家人一个不少全在床上休息！
问其原因，才知道家里面在前两天就没饭吃了，借两家借了五斤粮食，今早还剩一点儿，又磨成稀饭水喝光了。
牛缺草小声问：“队里不是有救济粮和救济钱吗？”
妈妈叹了口气，说：“……乖乖你来了，饿坏了吧，走累了吧，在学校也受罪吧，我再去借吧！”
妈妈到经营打朝牌生意的王家借了十五斤山芋干和两块钱。
两块钱是借给牛缺草到学校寄宿的，一周需要两块钱。
妈妈刚到家，就把两块钱塞给牛缺草：“你还是去学校吃住吧，省得在家受罪……”
“吃饭了。”弟弟大声叫着，打断了牛缺草的思绪。他端了煮熟的一碗小萝卜苗儿在牛缺草面前，牛缺草看了看，没有吱声。
“这是队里菜园的，妈妈背来的。”四妹向牛缺草嚷嚷着。
牛缺草苦笑了一声，在等弟弟端饭来。
可是弟弟也端同样一碗小萝卜苗儿在大口吃着。
牛缺草小声问：“弟弟，饭呢？”
弟弟似乎不解地问：“什么饭啊，这菜就是饭啊。要不是爸爸在队里管理菜园，连这菜都没有呢。”
妈妈端着半碗泥土般颜色一样的水，说——
“乖乖，你以为我们在家有好的吃吗？这几天就是吃这东西啊，还有几斤山芋干，煮点儿水，山芋干捞给你小妹妹，我们就喝这水啊……全家人老是吃这菜儿，胸口特别不舒服啊。”
牛缺草心里一酸，忍住没让流泪留下来。
自己在学校天天不是米，就是面，虽然吃不饱，而家人在喝水咽菜……
牛缺草不禁在一个劲地责备自己。
“妈，山干吃，山干吃……”小妹妹瘦弱的不清晰的声音在不住地叫喊着。
妈妈急忙把捞好的山芋干端进堂屋去，牛缺草也跟着进屋。
小妹妹更加枯黄了，瘦小的脸被高烧烧得通红。鼻孔下面有血，已经干了。
牛缺草潸然泪下，肩膀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弟弟端水给牛缺草喝，他看那水里有几片山芋干，就说：“你吃吧。”
弟弟说：“我吃过了，你要不吃，就给小妹妹吃吧，她不懂事，不吃菜……”
饭后，牛缺草把学工的事情向爸妈说了。
他俩更愁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实指望队里能救济我家几个钱买粮食的，谁知一分钱也没有。”
牛缺草问：“上边给队里多少救济钱啊？”
妈妈说：“听说平均分的话，每人五毛。”
牛缺草想到家中人口多、劳力少，生产队分的口粮标准是最低的，去年一年每人平均才分了二百六十斤粮食，怎么没有自己家的救济钱啊？
还能真如民谣说的“党的政策真英明，基层干部不执行”吗？
牛缺草把这些话给爸妈说了。
妈妈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队里的这几个干部你还不晓得吗？三个干部加上其中一个干部的老子用钱，占去全队的一半救济钱啊。
“听他们讲，还有一个干部老子家，四口人四个劳动力，光晚秋一季就余钱九十多块，
“口粮标准也是他家顶高，三百二十斤，可是，这期他家还使钱呢！唉！
“难怪有人编顺口溜，说是‘小队干部太凶恶，地里收的粮和草，都想自己得；上面下来的救济粮，想着自己老婆孩子和老娘’呢……”
妈妈讲完了，牛缺草很痛心：我家去年不仅口粮标准低，还缺钱一百二十多块哩，队里是怎么搞的？人民公社这“金桥”怎么了？
妈妈见牛缺草沉思，万分为难地说——
“队里要是救济我家钱，就是不买粮食，也让你拿去啊。可是这叫我怎么办呢？唉，上天还听说有放账的，现在用十二块钱，秋天给一百斤水稻，现在用二十五块钱，秋天给一百斤黄豆。现在又没听说。”
牛缺草又问粮食，妈妈说上边拨下来的救济粮平均每人十几斤，可是我家每人只有十斤。
牛缺草一心想去学工，满怀希望地问：“能不能去借呢？”
妈妈失望地答：“借？‘越有越算，越穷越拚’。个别有钱的，借给你还担心还不起哩！”
一直在愁眉不展的爸爸说：“家里还有四五丈布票，明天拿到白果树街上卖吧，顺便到公社粮管所买几斤救济粮吧？”
妈妈心疼地说：“卖就卖吧，唉，没钱买衣服穿，新布票还没有人使用一寸呢。还是吃要紧。”
次日早上，爸爸上街去了。
这天，牛缺草想得很天真：布票买了，有钱又有粮，学工学成啦！
爸爸到晚饭时还没有归来。
牛缺草心想：公社粮管所一定很热闹吧？
可是见爸爸扛着只有十斤的粮食回来时，牛缺草心里冰凉冰凉的。
原来，布票买了一天，才卖出一丈，二元钱。
傍晚，街上没人了，爸爸才到粮管所买了十斤粮食——八斤米，外配二斤山芋干。
爸爸还花了五分钱买了一张玉米煎饼，给了小妹妹。
四妹妹不懂事，不停地嗷嗷叫着：“我也要吃煎饼！”
最后，煎饼被爸爸撕开，不一会，就被姊妹俩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了。
吃完了，小妹妹又在“饼吃、饼吃”地嗷嗷叫着。
牛缺草心碎了，奇怪地想着：要是自己死了，一定不允许埋，让人把自己煮熟了，让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好好饱餐一顿……
说这话时，牛缺草比较平静，王淼哭出了声，断断续续地说：“你家太可怜啦……你太善良啦……那生产队的干部怎么那样自私呢？”
牛缺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我在小学二年级时候，有一次考试考拼音加汉字，全班同学没有加上来，我加上来了，得了一百分。加的七个汉字是‘人民公社力量大’。
“影片《夺印》插曲《人民公社是金桥》中唱道：‘通向天堂有大路，人民公社是金桥……’
“大队毛某某思想文艺宣传队演的保留节目是《人民公社是金桥》……唉，什么‘力量大’啊，什么‘金桥’啊！”
平静了一会儿，王淼小心翼翼地问：“后来呢？”
牛缺草继续讲着。
爸爸到家前，“菜”已烧好；
爸爸来家后，妈妈又舀一勺米烧汤。
吃饭时，第一碗米渣捞给了小妹妹，第二碗米渣捞给了四妹妹。
牛缺草看自己碗里有一点儿米渣，想捞给三妹，三妹不要；
想捞给二妹；二妹不要；
又想捞给弟弟，弟弟也不要。
牛缺草宽慰说：“吃吧弟弟，我在学校一天三顿米饭，吃够了，你吃吧。”
其实，在校一天是吃三顿不错，哪谈得上够呢？在学校食堂吃饭时候，那麻脸吴师傅心疼的样子就像吃他家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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