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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闷热的晚饭后，牛缺草跟妈妈说“去老渊洗澡了”，半夜才回来。
坐在门口的妈妈，一见是牛缺草，失声大哭：“乖乖啊，你终于回来了，妈妈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啦……呜呜呜……”
原来，妈妈见儿子洗澡久久不归，打听了牛缺草的小伙伴，个个都说没看见；打听从老渊洗澡归来的老老少少，也都说没看见。
开始时候，发狠说要把牛缺草打个半死，此时，她却把牛缺草紧紧抱在怀里，好似怕河神爷来“抓壮丁”一般。
妈妈的泪水滴落在牛缺草的脸上，流进牛缺草的嘴里，苦咸苦咸的。
王淼也急了，责问道：“你到底去了哪里了啊？这不是急死人吗？不是说去洗澡的吗，怎么洗澡的人也没看见你啊？”
牛缺草说，那天去洗澡路上，被张大举拉去打扑克了……
王淼如释重负，说：“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此后，牛缺草意识到，老渊，这个在孩子们眼中的野外游乐场，在老辈的心目中，却含着不可言传的恐怖与神秘。
于是，牛缺草对这个上好佳的一汪水也逐渐产生神秘兮兮的感觉。
长大以后，牛缺草曾到青岛和连云港的海滨游泳，在狂涛中上下翻飞，在沙滩上晒黑了皮肤……
曾在秦淮河和沂水河畔指导孩子游泳，呵护和鼓励他大胆地向宽阔的水面游去。
按理说，见多“水面”的牛缺草回味家乡的这一汪水，应该感觉它是微不足道的，不过，他却是这样对王淼说的——
“这平凡的一汪水啊，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啊，念念不忘那深深的一汪水啊！”
见牛缺草“抒情”之后，不再说话，王淼笑着说：“你啊，真是多情啊！后来，就再也没有遇到这样一汪水啦？”
牛缺草望着王淼，灵光一闪，真诚地说：“遇到啦，这一汪水，可好啦，春夏秋冬，雨雪风霜，都温暖如春……”
王淼笑着说：“你真会说话啊，你是说我家电热水器吧？它有那么好吗？”
牛缺草笑眯眯地说：“比你家的电热水器啊，要好上千万倍呢！”
王淼疑惑地问：“哪是什么东西啊？”
牛缺草拉着王淼的手说：“那东西就是你啊，你啊，就是那东西——一汪水，小王淼！”
王淼不好意思多说：“你啊，就是嘴甜，会哄人！”
温存了一会儿，王淼平静地说：“在我们县城，夏天洗澡，的确不如你家乡的一汪水；但是，春秋天，下雪天，我每星期都到东风浴池洗一遍澡，还是蛮舒服的……但是，春秋天，下雪天，你是怎么洗澡的啊？”
牛缺草实话实说：“基本不洗澡。”
“哎呀妈呀，哪不脏死了吗？身上能不生虱子吗？有了虱子能不痒痒吗？身上痒痒了能舒服吗？”王淼着急地说。
牛缺草无奈地说：“肯定脏啊，脏了，肯定生虱子啊，生虱子了，肯定痒痒啊，痒痒肯定不舒服啊，没办法啊，祖祖辈辈就是这样过来的啊……”
“哎呀，就不能每星期来县城洗一洗嘛？”王淼抱怨的口气。
牛缺草笑着说：“我老家距离这县城二十来里，来一趟、去一趟，要在路上花费四个多小时啊……”
王淼不解地说：“一个大白天都有十二个小时啊？”
牛缺草笑着说：“拜托啦，这点常识，我在小学就知道啦。在农村大队部工作，是没有星期天，不像你上学、上班都有星期天啊！”
王淼辩解说：“你上学时候，有星期天啊？怎么不来洗澡啊？”
牛缺草耐着性子说：“到东风浴池洗一次澡，你知道的，是一毛钱，两个鸡蛋哪……我星期天在家连饭吃都没有，还能来县城花钱洗澡啊？”
王淼恍然大悟，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啦……”
牛缺草笑着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啦，不知不怪罪嘛……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王淼笑着说：“肯定又笑话我啦……说吧，我爱听。”
牛缺草说，有个老红军到小学校里，给孩子们讲长征的故事。
故事讲到爬雪山、过草地时候，老红军流着眼泪说，不要说敌人的围追堵截，就是自己的饥寒交迫，也难以忍受啊！
不少战士冻死了，饿死了……我这个手指头就是冻残废了的……不过，我还是幸运的……我老婆活活饿死了！
有个女学生闪着美丽的大眼睛说：“老爷爷，天冷了，热了，可以开空调啊，不要省电啊……没有东西吃，可以吃巧克力啊……”
王淼扑哧一笑，也闪动大眼睛，笑着说：“我像不像那个女学生啊？”
两人逗了一会儿趣，牛缺草说，我们乡下人平时是不到县城来洗澡的，但是，春节前，一般都来洗个澡、过个年的。
东风浴池，那时候，牛缺草也来洗过几次澡，都是年三十上午。
王淼笑着说：“友情提醒哟，东风浴池，年三十那天，都是到中午就不营业了哟！”
牛缺草说，是的，这一天，我一般是早早起来吃一点儿饭，步行两小时……来到东风浴池洗澡时候，已经是九点多钟了。
东风浴池男子部、女子部门前，寒风阵阵中，排着长长的队伍。
排在长队末端的牛缺草亲眼看见，在女子部门前的“娘子军”长队末端，站着一个农村老大爷。
男子部门前整齐的队伍齐刷刷地望着这位老大爷，“娘子军”感到奇怪，也回头望，结果，整整齐齐的“i”字形长队笑成了“c”字形。
被讥笑的老大爷无辜地说：“你们笑什么啊？买削价商品，排哪一边的队，还不是一样的啊？”
结果，“c”字形长队又笑成了“i”字形，牛缺草前面的“i”形长队却笑成了“s”长队……
王淼笑着说：“你说得排队情况，太真实啦……请，请继续！”
十点多钟，牛缺草进入室内了，在热气腾腾的气候下，交了一角钱，领到洗澡牌子；城里有钱人还分外交了五分钱，领到一个擦背牌子。
换衣服的房间有好几个，每个房间门口又有好几个人在站立等候。
有时候，管理浴室的小青年会提前叫牛缺草到正在穿衣服人的面前等候。
由于人多，澡堂里的水烧得特别热，所以，人太多了，下不去池子；水太热了，也不能下池子。
后来，牛缺草才知道，天太凉了，水必须烧得热一点儿，否则冷得快；人太多了，水必须烧得热一点儿，否则大家泡澡图舒服，都不肯出池子……
洗好澡，穿好衣服，出门时候，管理员提醒牛缺草说：“请从后门走，前面已经打烊了！”
王淼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叹道：“我在东风浴池的感觉，和你说得一模一样啊，可是我呢，是茶壶里的饺子，倒不出来……我算彻彻底底佩服你了……”
牛缺草由衷地说道：“有你这样的听众，我是彻彻底底幸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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