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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用夫第三次拍着桌子，会场立即静下来了，只听女播音员继续播报说——
“……他们是——上官人、唐燕姿、钱向前、陈木达、任有权、王家势、李有礼、邓出雪、华卫兵、孟卿人、左小将、吴天、孙山。现在播送茅草圩公社1976级大学新生名单，共十一人……”
吴用夫的脸“晴到多云”，继而“多云到阴”，接着“阴有小雨”。
众人在说笑中表达心思——
“没有吴小联啊。”
“要让牛书记去或许有希望。”
“这下吴大队长折了大本了。”
“花有一百块吧？”
“一百块啊，光公社这一庙门还不够哩。”
“对，大头是县里……”
“牛书记怎么知道录取十三人的？”
“告状时，人家告诉他的呗……”
幸灾乐祸的徐占钱问牛缺草：“你说吴大队长家的吴小联在孙山后面的呢？孙山有了，孙山后面没有人了。”
见吴用夫关注了，牛缺草装模作样地说：“是啊，他们说排在孙山后面的啊？这班蠢材，拿人钱财，不替人消灾，真不是玩意。”
蒋明人疑惑地问夏红莲：“你说说，‘名落孙山’是什么意思啊？真是够戗！”
夏红莲笑着说：“还是牛书记说吧，我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嘴里说不出来。’”
牛缺草解释说：“‘名落孙山’是一句成语，说的是，宋朝有个人，名字叫孙山，他考中了最后一名回家，有人向他打听自己的儿子考中了没有，孙山说，我考中了，是最后一名，你儿子的名字在我后面。”
牛缺草望着吴用夫说：“孙山的原话是——‘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吴用夫第四次拍桌子了，这一次拍得最响，站了起来，愤怒地说：“牛缺草！你刚才说我家小联排在红果树公社排名第十四，排在孙山后面，怎么没有啦！”
众人只是笑。
有人小声告诉吴用夫：“他一开始就说‘我还知道我们公社这次被录取十三个人’啦。”
吴用夫大声说：“我不管这个！牛缺草，你还说‘他们说排在孙山后面的啊’，那就证明小联排在孙山后面，被你告状告掉了！就怪你一个人，我今天就找你算账！”
说着，又把桌子拍一下，第五次啦。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牛缺草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喷发出来，来到吴用夫面前，也把桌子拍了一下：“吴用夫！你不要睡不着觉怨床歪！上大学，怕人告，是不是说漏了？鬼火才怕灯亮哩！”
吴用夫一时没了词，牛缺草想到陈木达，说：“有人告了状，大学就不能上；陈木达，状满墙，为何广播里还宣布他上学堂啊？！”
夏红莲带头鼓掌，说：“太有文采了。”
牛缺草受到鼓舞，才思泉涌，满腔怒火喷涌而出，说：“大学上不成，全怪我一人；我没上大学，吴用夫，你说我怪哪一个人！”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吴用夫着急地在身上翻找着什么，忽然，他掏出钱包，拿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生气地说——
“牛缺草，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你写这反动诗词，我本来打算饶了你的，现在我要向公社举报你，让你做大牢！”
夏红莲眼尖、手快，一把夺过来，说：“这还真是牛书记写的字呢。”
吴用夫生气地说：“夏红莲，你要把它交给牛缺草，我告你和他一起做大牢！”
蒋明人不解地说：“真是够戗的啦，写什么东西啊，就一起做大牢了啊？”
夏红莲把纸片交给蒋明人。
蒋明人看了看纸片，皱着眉头说：“牛书记犯傻了，嗨，真是够戗，写的东西是不好……”
众人嚷嚷着，叫蒋明人读给大家听听。
迫不得已，蒋明人无奈地说：“好吧。我开始读啦——‘1977年2月1日，阴。书愤。为恶既无恶报，为善又无善报。何必安分守己，不做土匪强盗！’写什么啊，够戗……”
众人一阵沉默。
蒋明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说：“这不是我们牛书记写的……他要真写这个，够戗了……”
吴用夫大声嚷嚷说：“是的，他‘够戗’啦，是我从他的日记本上偷偷撕下来的。这是反党、反毛主席、反社会主义的……”
蒋明人问牛缺草说：“牛书记，这不是你写的，是吧？”
牛缺草笑着说：“是的……不过它的作者不是我，作者是徐特立，毛主席的老师……徐老写这首诗的时候，毛主席还不到十岁……”
会场又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3月初，在学雷锋、树新风的春意暖人的日子，牛缺草和刘香代表红果树公社出席了淮水地区青年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让牛缺草终身难忘的是：有了电的城市，到处亮堂堂的，房子里有一盏盏排列整齐的白花花的日光灯，房子外有一排排低头俯看的黄亮亮的路灯……
整整三个夜晚，除了一晚观看电影《雷锋》外，牛缺草都是在室外徘徊中欣赏房内外灯光中度过的。
联想到家里面、大队部里面、整个立新大地上面，一到夜上，除了一点点昏暗的油灯光外，其余全是黑黢黢一片。
多少个夜晚，牛缺草只有仰望明亮的星空，只有远望二十华里之外的像一团红云似的沂北县城的亮光……
现在，牛缺草有置身梦幻之感，他暗暗下决心，道路曲折不要泄气，人心险恶不要生气，自己一定要有志气，树立凛然正气，鄙视歪风邪气，将来到有电灯光的光明的地方生活、工作……
县城就有灯光，啊，他又在思考：没到县文化馆工作是不是决策有误……
4月中下旬，牛缺草和于大军被公社党委抽到位于城郊公社湾河大队的县“五七干校”参加沂北县首期《毛某某选集》第五卷辅导培训班学习。
牛缺草心情之好可以从他的“顺口溜”看出来——
干校春光
通衢笔直穿天杨，干校位于衢西旁。
校牌红红挂门上，柳树绿绿藏瓦房。
张张檄文讨四害，块块庄稼披盛装。
电闪雷鸣风雨后，师生喜悦满脸庞。
干校宿舍
三间瓦房三电灯，三个水壶三脸盆。
一只喇叭五个碗，两桌四凳对着门。
一只木盆洗廿脚，一个通铺睡十人。
男女不顾条件差，书声琅琅震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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